第3章:第一枚青子(1 / 1)

周三早上八点,燕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没睡醒的打工人。

顾言朝拎着昨晚剩下的半袋面包,挤进地铁早高峰的车厢。

“让一让,让一让!”有人扛着行李箱挤进来,轮子在地上咕噜咕噜响。

顾言朝被挤到角落里,脸几乎贴在玻璃上。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艰难地掏出来看——

【万象文创行政部:今天将有物业与网络公司人员对全楼进行例行设备检修,请各部门注意保管好重要资料。】

“例行检修?”他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像是”

他想到昨天那条奇怪的短信——

【尊敬的顾言朝先生,您已被纳入“文渊阁”关注名单。】

“文渊阁”他皱眉,“听着就不像什么普通部门。”

地铁到站,他被人流推出去,又被人流推进公司大楼。

打卡机“滴”的一声:【08:52】。

“还好,没迟到。”他松了口气。

刚进办公区,就看到前台小姐姐正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女人说话。

那女人二十多岁,扎着高马尾,五官利落,眼神很亮,身上的工装虽然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拉链拉到最上面,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好惹”的干练。

“您好,我是今天负责物业检修的,叶挽星。”她把证件递过去,“这是我的工作证。”

前台小姐姐看了一眼:“好的,叶工,您先在这儿登记一下。”

叶挽星点头,拿起笔在登记表上签字。

顾言朝从旁边路过,瞄了一眼那个名字——

“叶挽星”他心里微微一动,“这名字,挺好听。”

“顾言朝。”

身后突然传来苏清浅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立正:“苏总。”

“今天精神不错。”她扫了他一眼,“黑眼圈又淡了一点。”

“可能是昨晚睡得好。”他干笑。

“嗯。”苏清浅没多问,“一会儿十点,江总会过来,我们要把赵远的人设再细化一下。”

“好的。”

“还有——”她压低声音,“今天有物业和网络公司的人来检修,你注意点,别把不该给人看的东西留在桌面上。”

“不该给人看的”他愣了一下,“比如?”

“比如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星图。”她淡淡道,“还有你画的那个棋盘。”

顾言朝:“”

“我只是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她看了他一眼,“别多想。”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顾言朝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发虚。

“她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他回到工位,把电脑屏幕上的星图壁纸换成了系统自带的风景图,又把那个画着棋盘的文件拖进一个叫“素材备份2024”的文件夹,顺手加了个密码。

“这下安全了。”

他刚操作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您好,打扰一下,我是今天负责物业检修的。”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才在前台见到的那个女人——叶挽星。

“你好。”顾言朝站起来,“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主要是检查一下你们这边的线路和网络接口。”她晃了晃手里的工具包,“不会耽误太久。”

“好,没问题。”

叶挽星走进来,目光在办公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工位上。

“你就是顾言朝?”她突然问。

顾言朝一愣:“你认识我?”

“刚才登记的时候,前台说你们组有个叫顾言朝的,负责这次传统文化项目。”她淡淡道,“我就记了一下。”

“哦。”他松了口气,“那你随便看,我这边没什么贵重物品。”

叶挽星点点头,走到他桌下,掀开线路盖板,检查了一圈,又拿出一个小仪器测了测信号。

“你们这边网络有点不稳定。”她皱眉,“最近有没有出现过断网或者卡顿的情况?”

“有。”顾言朝立刻点头,“昨天下午提案的时候,ppt卡了一下,差点把我送走。”

叶挽星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放心,我会帮你们调一调。”

她动作利索地重新整理了线路,又在墙上的网络接口处捣鼓了一会儿。

“好了。”她直起腰,“再出现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

她递给他一张名片。

顾言朝接过来一看——

【燕京市城安物业服务有限公司——技术工程师:叶挽星】

【电话:1xxxxxxxxx】

“城安物业”他念了一遍,“听着挺官方的。”

“我们是国企下属。”她淡淡道,“服务的都是重点写字楼。”

“难怪。”

叶挽星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又停下:“对了,顾工。”

“我不是工,我是设计师。”他纠正。

“顾设计师。”她改口很快,“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言朝心里“咯噔”一下:“比如?”

“比如——”她看着他,“晚上做梦,梦到一些很真实的东西?”

顾言朝:“”

他突然想起那条“文渊阁”的短信。

“你”他盯着她,“到底是物业,还是——”

“物业。”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只是随口问问。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失眠多梦很正常。”

她笑了笑:“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说完,她提着工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区。

顾言朝握着那张名片,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随口问问”他冷笑,“哪有人随口问这种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上的电话,又看了一眼手机里那条短信。

“文渊阁叶挽星”

“看来,”他在心里说,“现实中的棋盘,已经开始落子了。”

上午十点,江屿准时到达。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中式外套,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顾老师,早。”他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顾言朝说,“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哦?”江屿来了兴趣,“什么梦?”

“梦到一个拿着青铜剑的少年,站在城市的街头。”他说,“他说,他叫赵远。”

江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看来你是真的入戏了。”

苏清浅推门进来:“入戏是好事。”

她看了顾言朝一眼:“坐吧,我们开始。”

三人在小会议室坐下。

“今天主要有两件事。”苏清浅开门见山,“第一,把赵远的人设细化到可以出图的程度;第二,和博物馆那边敲定合作细节。”

“博物馆那边,已经把最新的资料发过来了。”江屿把文件夹递给顾言朝,“你可以先看看。”

顾言朝打开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高清照片和一份详细的文字说明。

照片上,那把战国青铜剑在特殊光线下,云纹隐约组成“赵人”二字。

文字说明里,有这样一段话——

【经最新扫描发现,剑身内部隐约存在另一种纹路,疑似铸造时工匠刻意留下的“心声”。目前技术尚无法完全解析,但初步推测,与“守护”“家国”等概念有关。】

“心声”顾言朝喃喃道。

“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江屿问。

“说明——”他缓缓道,“这把剑,不只是兵器。”

“它是那个工匠的‘自画像’。”

“他把自己的信念,铸进了剑里。”

“所以,”苏清浅接话,“我们在做赵远的人设时,不能只停留在‘酷’这个层面。”

“要把那种——‘明知守不住,却依然要守’的固执感做出来。”

“我明白。”顾言朝点头,“那我们可以这样设计——”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昨晚画的那个背影。

“赵远的外表,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看起来有点内向,甚至有点木讷。”

“但他的书包里,永远放着一把木剑。”

“那把木剑,是他自己削的。”

“他平时在学校里,很安静,不爱说话,成绩中等,是那种放在人群里就会被忽略的人。”

“但每当他看到有人被欺负,看到有人需要帮助,他就会站出来。”

“他不会打架,也不会什么酷炫的招式。”

“他只是——”

顾言朝顿了顿,想起梦里那个士兵。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挡在别人前面。”

江屿听得很认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个设定,很有意思。”他说,“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苏清浅问。

“商业性。”江屿坦白,“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那种‘爽’的角色——一出场就无敌,一挥手就秒杀。”

“赵远这种”他看着屏幕上的背影,“有点太‘普通’了。”

顾言朝沉默了一下。

“江总。”他突然问,“你觉得,什么是‘爽’?”

“爽?”江屿愣了一下,“就是——看到主角赢,看到主角变强,看到主角打脸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那如果——”顾言朝看着他,“有一个主角,他从来没有赢过。”

“他每一次出手,都可能会受伤,会失败,会被误解。”

“但他每一次,还是会站出来。”

“你觉得,这样的角色,会不会有人喜欢?”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顾言朝,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我觉得——”顾言朝缓缓道,“现在的年轻人,其实很累。”

“他们每天被甲方、领导、kpi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英雄’。”

“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他们希望,有一个人,能替他们——守住一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说完,会议室里安静了很久。

“顾老师。”江屿慢慢道,“你是在说赵远,还是在说你自己?”

顾言朝笑了笑:“都有。”

江屿也笑了,笑得有点释然:“好。”

“那就按你说的做。”

“我们不做‘爽文男主’。”

“我们做一个——让年轻人愿意‘认’的角色。”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目光柔和了一些:“那就这么定了。”

“顾言朝,你今天下午把赵远的三视图和人物小传整理出来,明天发给博物馆那边过目。”

“好的。”

“还有——”她顿了顿,“今天晚上,你早点回去。”

“啊?”

“你最近熬夜太多了。”她淡淡道,“别把身体熬垮了。”

“我”他有点感动,“谢谢苏总。”

“我只是不想项目做到一半,主设计师进医院。”她站起来,“散会。”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

同事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人,只有顾言朝还对着电脑,一点一点画赵远的三视图。

正面、侧面、背面。

校服的褶皱,书包的肩带,木剑的纹路。

他画得很认真,仿佛那不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而是一个——真的存在的人。

“赵远”他喃喃道,“希望你,真的能在这个时代,活一次。”

画完最后一笔,他保存文件,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

“该回去了。”

他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

路过前台时,发现叶挽星还在和前台小姐姐聊天。

“叶工,还没走啊?”顾言朝打招呼。

“嗯,最后再检查一遍机房。”她笑了笑,“你也加班?”

“画人设。”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明天要给博物馆那边看。”

“辛苦。”

他走出大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了一声:“叶工!”

叶挽星转头:“怎么了?”

“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他看着她,“我想了一下。”

“嗯?”

“我确实,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他一字一顿,“但我觉得,那不是梦。”

叶挽星的眼神微微一变。

“是吗?”她淡淡道,“那祝你,做个好梦。”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大楼。

顾言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明白——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有些局,已经悄悄铺开。

晚上十点半,顾言朝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却一点也不困。

他脑子里全是白天发生的事情——

那条“文渊阁”的短信。

那个叫叶挽星的物业工程师。

江屿那句“你是在说赵远,还是在说你自己”。

还有苏清浅那句——“别把身体熬垮了”。

“好像”他突然意识到,“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的生活,真的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长河。”他在心里默念,“我来了。”

熟悉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睁开眼。

星空。

棋盘。

长河。

“你来了。”长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今天精神刻度是多少?”顾言朝问。

“牛肉面。”他补充。

“”长河沉默了一下,“继续保持。”

“今天想下什么棋?”长河问。

“我想——”顾言朝握紧拳头,“试试青子。”

“青子?”长河有点意外,“你现在的权限,勉强可以接触青子,但风险很大。”

“风险?”

“青子对应的是‘匠师级’的文明印记。”长河解释,“比如曾侯乙编钟的音律、敦煌壁画的色彩、宋代瓷器的釉色”

“它们的力量,比白子强得多,但也——更难驾驭。”

“驾驭不了,会怎样?”

“轻则精神刻度大幅消耗,重则——意识被卷入文明长河,迷失在历史的某个节点。

顾言朝:“”

“你确定要试?”长河问。

“确定。”他没有犹豫,“我需要更强的力量。”

“为什么?”

“因为现实中的棋局,已经开始了。”他缓缓道,“有人在盯着我。”

“文渊阁?”长河问。

“你知道?”顾言朝惊讶。

“文渊阁是你们这个时代,负责观察和记录文明异常的机构。”长河说,“他们关注你,很正常。”

“正常?”他苦笑,“被国家机构关注,怎么听都不像正常。”

“你不用担心。”长河说,“只要你不做危害文明的事,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那如果——”他看着长河,“我想做的事,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呢?”

“那你就需要——更强的力量。”长河说,“来证明,你是在守护,而不是在破坏。”

“所以——”顾言朝抬起头,“我要青子。”

“好。”长河没有再劝,“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今天的青子——”

棋盘震动。

无数光点汇聚,在他面前形成一枚青色的棋子。

棋子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一圈圈涟漪,又像是一层层釉色。

“汝窑”顾言朝喃喃道,“那个‘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汝窑?”

“正是。”长河说,“这枚青子对应的,是宋代瓷器的巅峰——天青釉的烧制技艺。”

“你要做的,是在文明长河中,找到那一窑‘未烧出的天青’,把它的‘神韵’带回现实。”

“未烧出的天青?”

“宋代有一位工匠,毕生都在追求完美的天青釉。”长河说,“他烧了一辈子,却始终觉得,自己差一点。”

“在他临终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真正颜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个颜色烧出来,就去世了。”

“那窑未烧出的天青,成了他一生的遗憾,也成了汝窑技艺的一个‘缺口’。”

“你要做的,就是——补上这个缺口。”

“怎么补?”顾言朝问。

“进入他的梦境。”长河说,“在他看到天青的那一瞬间,和他一起——记住那个颜色。”

“然后,把那个颜色,带回现实。”

“如果成功,你将获得‘天青釉’的部分神韵,可以在现实中,影响瓷器的烧制,甚至——影响更大范围的‘色彩共鸣’。”

“如果失败”

“你会被困在他的梦境里,永远重复烧窑的过程,直到精神刻度耗尽。”

顾言朝:“”

“你还愿意试吗?”长河问。

“愿意。”他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守不住的城’。”

“这次,我想试试‘烧不出的天青’。”

“好。”

长河的声音落下。

棋盘震动。

星空旋转。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窑火通明的山谷里。

四周是连绵的窑炉,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

空气中弥漫着陶土和草木灰的味道。

“这里是”

“宋代汝州,张公巷窑区。”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位工匠,就在这里。”

“他叫什么?”

“史书上没有记载。”长河说,“后人只称他为——‘张窑工’。”

“那我怎么找到他?”

“你不需要找。”长河说,“他会找到你。”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喂!那边的小后生,你是哪个窑的?”

顾言朝回头。

“我”他愣了一下,“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那男人眯起眼,“哪个师傅带的?”

“我”他脑子飞快转动,“我是城里来的,想学烧瓷。”

“城里来的?”男人上下打量他,“城里的读书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因为”顾言朝想起长河的话,“我想看一眼,真正的天青。”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后生,口气不小。”

“真正的天青”他抬头看向夜空,“那是老天爷才知道的颜色。”

“你叫什么?”顾言朝问。

“我?”男人笑了笑,“别人都叫我张窑工。”

顾言朝心里一震——

找到了。

“张师傅。”他赶紧行礼,“我叫顾言朝,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很远?”张窑工挑眉,“有多远?”

“远到”他想了想,“你烧一窑瓷的时间,我要走一辈子。”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这后生,说话倒是有趣。”

“行,既然来了,就先干活。”他把火钳递过来,“先从添柴开始。”

“好。”

顾言朝接过火钳,走到窑炉旁。

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的匣钵整整齐齐地码着,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张师傅。”他一边添柴,一边问,“你烧了多少年瓷了?”

“多少年”张窑工想了想,“从记事起就在窑边转,算下来,也有三十多年了。”

“那你”顾言朝小心翼翼地问,“烧出过真正的天青吗?”

张窑工的动作顿了一下。

“真正的天青”他低声道,“我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没见过?”

“见过。”他抬头看向夜空,“在梦里。”

顾言朝心里一动。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颜色烧出来?”

“我试过。”张窑工苦笑,“每一次,都觉得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重复。

“火候差一点,釉料差一点,天气差一点。”张窑工说,“老天爷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那你”顾言朝看着他,“后悔吗?”

“后悔?”张窑工笑了笑,“后悔什么?”

“后悔一辈子都在烧窑,却没烧出真正的天青。”

“不后悔。”张窑工摇头,“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一件事。”

“能把这件事干好,就已经不容易了。”

“至于真正的天青”他看向窑炉,“那是老天爷赏的。”

“赏不到,是命。”

“赏到了,是运。”

“我能做的,就是——每一次,都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顾言朝沉默了。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长河会选这个人。

“张师傅。”他轻声道,“如果我能让你再做一次那个梦呢?”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顾言朝握紧拳头,“我能让你,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你?”张窑工失笑,“你一个城里来的小后生,能让老天爷听你的?”

“我不能让老天爷听我的。”顾言朝说,“但我可以——让你,在梦里,再勇敢一点。”

“在梦里,再勇敢一点?”张窑工皱眉,“你这后生,说话怎么怪怪的。”

“你就说——”顾言朝看着他,“你愿不愿意?”

张窑工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缓缓道,“真的能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就算只是在梦里。”

“我也——”

“愿意。”

深夜,窑区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零星的几个窑还在烧,火光在夜色中跳动。

张窑工带着顾言朝回到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间简陋的土房,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墙上挂着几张画着釉色的纸。

“你睡床上,我睡桌子。”张窑工说。

“不用,我睡桌子就行。”顾言朝赶紧说。

“你是客人。”张窑工摆手,“再说了,我年纪大了,睡哪儿都一样。”

顾言朝拗不过他,只好躺在床上。

“张师傅。”他突然问,“你那个梦,是什么样的?”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好奇心倒是重。”

“那我就跟你说说。”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我刚烧完一窑瓷,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梦里,我站在一座高山上。”

“天刚下过雨,云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从那条缝里,漏下一缕光。”

“那光的颜色”

张窑工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

“说不清。”

“像青,又像蓝,又像有一点点灰。”

“但你看着它,就会觉得——”

“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一个样。”

“我当时就想——”

“如果我能把这个颜色烧出来。”

“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

顾言朝沉默了。

“后来呢?”他问。

“后来?”张窑工苦笑,“后来我醒了。”

“我赶紧把那个颜色画下来,调釉,试烧。”

“一窑不行,就两窑。”

“两窑不行,就十窑。”

“烧了三年,还是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低声道。

“嗯。”张窑工点头,“差一点。”

“那今晚”顾言朝看着他,“你愿意再做一次那个梦吗?”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这后生,怎么又说梦话?”

“你就当——”顾言朝闭上眼睛,“我在跟老天爷打个商量。”

“长河。”他在心里默念,“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在他看到天青的那一瞬间,你要和他一起——记住那个颜色。”

“然后,把那个颜色,带回现实。”

“好。”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

“文明长河——”

“以青子为引。”

“入梦。”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

四周是白茫茫的云海,空气湿冷。

“这里是”

“张窑工的梦境。”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现在和他共享一个梦。”

“他在哪?”

“在你前面。”

顾言朝抬头。

不远处,张窑工正站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张师傅!”顾言朝喊。

张窑工回头,一脸茫然:“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顾言朝想了想,“我也想看看那个颜色。”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倒也有趣。”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天空。

“快看!”他突然喊,“云要开了!”

顾言朝抬头。

厚厚的云层,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一缕光,从那条缝里漏下来。

那光的颜色——

像青,又像蓝,又有一点点灰。

但当你看着它时,就会觉得——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颜色。

“就是它”张窑工喃喃道,“就是这个颜色”

他的眼睛里,满是痴迷。

“我要把它记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纸笔,却发现——那只是一个梦,他什么也掏不出来。

“我记不住”他慌乱地说,“我记不住”

“张师傅!”顾言朝大喊,“你不用记!”

“我帮你记!”

他伸出手,掌心那枚青色的棋子微微发光。

“长河!”他在心里怒吼,“接住这个颜色!”

“记录!”

青色棋子猛地炸开。

无数光点从他掌心飞出,冲向那缕光。

那缕光被光点包裹,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小的、青色的石子。

石子内部,隐约可见一抹——雨过天青的颜色。

“记录成功。”“精神刻度消耗:40。”

“还剩”

“做得好。”长河说,“你不仅记录了颜色,还——”

“还什么?”

“还让张窑工,在梦里,不再遗憾。”

顾言朝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窑工。

张窑工正呆呆地看着那缕光,脸上的慌乱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原来”他喃喃道,“原来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就够了。”

“老天爷不给我这个命,那我就认。”

“但我这辈子,没白活。”

他笑了笑,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后生。”他突然转头看向顾言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再看了一眼那个颜色。”

“也谢谢你”

“让我知道,我这辈子,没白干。”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云海中。

梦境开始崩塌。

高山、云海、那缕光,都像被水冲刷过一样,慢慢化开。

“顾言朝。”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来。”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星空。

棋盘。

长河。

他手里,多了一枚青色的棋子。

棋子内部,那抹雨过天青的颜色,静静躺着。

“有限度?”

“比如,你可以影响一窑瓷的釉色,让它更接近天青。”长河解释,“或者,你可以在设计中,使用这种颜色,引发别人的‘共鸣’。”

“共鸣?”

“看到这种颜色的人,会莫名地感到心安。”长河说,“这是宋代工匠,对‘美’和‘安宁’的理解,留在颜色里的印记。”

“那如果”顾言朝突然问,“我把这种颜色,用在城市的建筑上呢?”

“你现在的权限,还做不到。”长河说,“但以后——”

“以后?”

“等你解锁了‘地脉棋盘’。”长河说,“你就可以,用颜色,去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顾言朝愣住:“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文明,不只是器物和技艺。”长河缓缓道,“还有——人的情绪。”

“一座城市的焦虑,会影响地脉。”

“地脉的紊乱,会影响文明的走向。”

“你现在,只是在做一个小小的尝试。”

“但未来——”

“你可能会,用一抹颜色,让一座城市,睡得更安稳。”

顾言朝握紧那枚青色的棋子。

“那我”他抬头,“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长河说,“记住,青子的力量,不要轻易使用。”

“每一次使用,都会消耗你的精神刻度。”

“明白。”

“还有——”长河突然说,“文渊阁那边,已经注意到你昨晚的动静了。”

“昨晚?”顾言朝一愣,“我昨晚只是唤醒了赵远。”

“唤醒一个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剑灵,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长河说,“今天那条短信,只是一个开始。”

“那我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长河说,“他们会观察你。”

“你只要——”

“不做危害文明的事。”

“那就——”

“继续下你的棋。”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又有一点湿。

“这梦”他喃喃道,“越来越真实了。”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半。

“又要迟到了!”

他飞快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冲出房门。

上午九点,万象文创会议室。

江屿和苏清浅已经在等他了。

“顾老师,早。”江屿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顾言朝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哦?”江屿来了兴趣,“什么梦?”

“梦到一个烧瓷的工匠。”他说,“他一辈子都在追求一种颜色。”

“什么颜色?”苏清浅问。

“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顾言朝说,“他说,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样。”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你知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句话?”江屿问。

“知道一点。”顾言朝说,“是形容汝窑天青釉的。”

“不只是形容。”江屿摇头,“这句话,其实是宋徽宗说的。”

“他做梦,梦到雨过天晴,云破处漏下一缕光。”

“醒来后,他就让工匠照着那个颜色烧瓷。”

“后来,就有了汝窑天青釉。”

顾言朝愣住:“宋徽宗”

“怎么了?”苏清浅问。

“没什么。”他赶紧摇头,“只是觉得——挺巧的。”

“巧?”江屿笑了笑,“也许是你和这个项目,真的有缘。”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博物馆那边,昨晚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

“又?”苏清浅挑眉,“他们最近怎么这么勤快?”

“说是在对汝窑瓷片进行扫描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江屿打开电脑,“你看看。”

他点开一张照片。

那是一块汝窑瓷片的扫描图。

在瓷片的釉层中,有一抹颜色,和周围的釉色略有不同。

“这抹颜色”江屿指着屏幕,“在以前的扫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说,这可能是一种——‘隐性釉色’。”

“只有在特定的温度和光线条件下,才会显现。”

“而且”

他顿了顿,“这抹颜色,很像——‘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那种颜色。”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这”苏清浅声音有点发紧,“是真的?”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也很惊讶。”江屿说,“他们说,这可能是——当年那位工匠,在烧制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天青’的边缘。”

“但因为火候或者其他原因,没能完全呈现。”

“直到现在,在现代科技的扫描下,才被发现。”

顾言朝握紧拳头。

“顾老师?”江屿看向他,“你怎么了?”

“没”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抹颜色,很好看。”

“是啊。”江屿感慨,“如果我们能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的人设上。”

“比如,他的眼睛。”

“或者,他书包上的挂件。”

“那这个角色,一定会——”

“很特别。”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抬起头。

他的眼神,比昨天更亮了。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抹颜色,不应该只出现在赵远身上。”

“哦?”江屿来了兴趣,“那你觉得,应该出现在哪里?”

“出现在——”顾言朝看向窗外,“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比如,一个老旧的小巷。”

“或者,一个快要被拆掉的老房子。”

“当人们路过那里时,看到那抹颜色。”

“会莫名地——”

“心安。”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顾言朝。”她突然问,“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

顾言朝笑了笑:“就”

“梦见了一个工匠。”

“他告诉我——”

“真正的天青,不只是颜色。”

“更是一种——让人看到,就觉得‘这世界还不坏’的感觉。”

江屿沉默了很久。

“好。”他突然说,“那就按你说的做。”

“我们不仅要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身上。”

“还要——”

“在现实中,找一个地方,把它‘点亮’。”

“比如?”苏清浅问。

“比如”江屿想了想,“那个快要被强拆的古戏台。”

顾言朝心里一震。

“古戏台?”他问。

“嗯。”江屿点头,“那是燕京市仅存的几座清代古戏台之一。”

“因为位置不好,一直没人愿意投资修缮。”

“最近,开发商想把那块地买下来,盖写字楼。”

“戏台,面临被拆除的风险。”

“如果我们能——”江屿看着顾言朝,“用这抹天青,给戏台‘换个脸’。”

“让它,在这个时代,重新被看见。”

“那——”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现实棋局’。”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嘴角微微上扬:“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握紧拳头。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下班后”

他在心里说。

“我们,继续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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