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大半天,对九流而言,堪称一场漫长而离奇的极限运动。
上午。
江枫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旧椅子,在椅背,扶手,甚至凳面上密密麻麻绑满了各式鞭炮、窜天猴、旋转烟花。
他热情地招呼九流:“狂欢之椅,万户特供,体验直上九霄的快感!”
九流看着那滋滋冒着火星的引信,头皮发麻。
“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
江枫拍着胸脯,“质量有保障!你就安心去吧!”
说完,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椅子上,点燃了总引信。
嗖——嘭!哗啦!
椅子载着紧绷绷的九流,在连绵不断的爆炸和彩色烟雾中,歪歪扭扭地冲天而起。
在空中划出冒着黑烟的螺旋轨迹,最终挂在了一棵大树的树梢上,随风轻轻摇晃。
中午。
江枫弄来一套毛茸茸、傻里傻气的巨大真蛰虫玩偶服,眼睛是两个夸张的螺旋圈。
“周姑娘,穿上这个!”他如是说。
九流穿着臃肿不透气的玩偶服,视野受限,行动笨拙。
江枫拉着她在热闹市集穿行,逢人便热情介绍。
“诸位街坊,这是我的好朋友,虫二!大家多关照啊!”
“你们好……”
玩偶服里传来九流闷闷的、生无可恋的声音。
有顽童觉得好玩,捡起小石子朝玩偶丢来,砸在厚厚的绒毛上发出闷响。
江枫哈哈大笑,也不阻拦,反而鼓励:“看!孩子们多喜欢你!”
下午。
江枫把目光投向永狩原那片生机勃勃的旷野。
“周姑娘,玩点复古的,跳山羊!”
九流松了口气,这个听起来……还算正常?
以她的身手,跳个山羊不在话下。
“好嘞!”江枫牵来一只肥硕温顺,皮毛如云朵般的浮羊,“来,你当山羊。”
九流:“……?”
没等她抗议,江枫已经指挥那只浮羊助跑,然后轻盈地从弯腰当“山羊”的九流背上跃了过去。
浮羊蹄子软乎乎的,倒是不疼。
“完美!”江枫鼓掌,“这只是头羊!你看,它的小伙伴们也来了!”
九流一抬头,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几十只浮羊组成的羊群,正欢快地朝着她这个“新晋山羊”奔腾而来!
老爷爷,我来给你踩背来喽。
“等——!”
话音未落,羊群已至。
噗通!噗通!噗通!
虽然浮羊跳跃姿态优雅,蹄子也软,但几十只轮流从背上踩过去……
九流感觉自己像块被反复捶打的年糕,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绝望的味道。
……
傍晚,天舶司总部。
司舵驭空看着面前光幕上长长的一串清单,表情从惊愕到无奈,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江枫阁下。”
她看着面前笑容璨烂,容光焕发的江枫,以及他身后那个仿佛灵魂出窍的“周雨橙”。
“您真是精力充沛,创意非凡。”
她揉了揉眉心。
“虽然未造成实质损害,但部分行为已接近扰乱公共秩序的边缘。这是罚单,请您下次稍稍注意一下方式方法,以及公序良俗。”
“一定一定!”
江枫爽快缴了罚款,态度良好。
出了天舶司,晚风一吹,九流才感觉魂儿回来了一点,但身体像散了架。
江枫转过身,看着她,脸上忽然露出十分真诚的歉意,拍了拍她的肩膀。
九流下意识一抖。
“周姑娘,”他语气诚恳,“今天实在对不住。是我多心了。”
九流茫然抬头。
“我本以为,”江枫压低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你是那个最近在罗浮闹腾的一个小贼假扮的,接近我图谋不轨。所以才测试得过分了点。”
他挠挠头,“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今天让你受累了,改天一定正经请你吃饭赔罪。”
九流:“……”
她感觉胸口堵着一口老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感情……折腾我一天,各种上天入地、当靶子当山羊,就因为怀疑我是贼?!
虽然她确实是贼!
她看着江枫那毫无破绽的懊恼表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但转念一想,他没识破!
他还是把我当周雨橙!我的伪装是成功的!
一股混杂着憋屈、庆幸和“技术得到验证”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至少,跟踪的借口保住了,簪子的事还能继续。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拳,声音干涩。
“大人言重了。既然误会澄清,在下先行告退。”
“好好,快回去休息吧。”
江枫体贴地挥手。
九流转身,步伐略显虚浮地离开,很快消失在街角。
一脱离江枫视线,她立刻闪入暗巷,大口喘气,揉着酸痛的腰背,脸上表情扭曲。
但很快,她重新戴上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悄然潜回,远远缀上了回到客栈的江枫。
她需要最后确认。
……
时间一点点流逝。
九流潜伏在客栈对面的建筑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死死盯着江枫房间的窗户。
灯亮着。
江枫似乎很悠闲。
她甚至能用增强目镜看到,那家伙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怀里抱着那只叫“小咪”的白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毛。
完全没有要出门的迹象。
距离和“林染”约定的酒馆碰面时间,越来越近了。
九流的眉头越皱越紧。
难道……那个林染真的不是江枫?自己猜错了?
江枫今天的变态折腾,真的只是针对“小贼”的过度反应?
眼看子时将至,江枫还在撸猫。
九流基本确定了。
她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更加酸痛的四肢。
白被这老小子折腾一天,还担惊受怕!亏大了!
她不再尤豫,身影悄然滑入更深沉的夜色,朝着“酒馆”的方向潜去。
……
就在九流离去后不久。
客栈房间里,江枫放下书,摸了摸怀里小咪光滑的皮毛。
小咪仰起头,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然后,它张开嘴,干呕了两下,吐出一个用特殊防水薄膜紧密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密封袋。
江枫接住,指尖银光一闪,薄膜溶解,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根玉簪。
材质温润,造型古典,顶端镶崁仿佛蕴含星河的宝石,正是符玄常戴的玉簪。
“干得漂亮,峨眉峰。”
江枫笑着挠了挠小咪的下巴,“任务完成度满分。”
小咪得意地“喵”了一声,舔舔爪子。
江枫将玉簪在指尖转了转,看了看窗外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既然这赌约是他提出来的,他又怎么可能不防着一手。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簪子收好。
“该去酒馆,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