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破旧的粗瓷大碗几乎怼到了陈默鼻尖。
碗里的东西还在微微颤动。
那哪是什么红薯粉,分明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半透明的暗红色管状物,有的地方还连着筋膜,随着热气翻滚,像极了刚从某种生物体内抽出来的血管。
汤汁浓稠发黑,散发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福尔马林味儿,混合著陈年酸菜的馊气。
这要是吃下去怕是肠子都得烂穿。
“吃啊,老儿子,咋不吃呢?嫌姐做的埋汰?”
雨姐的声音就在头顶炸响,带着那种砂纸打磨般的嘶哑。
她手里的铁勺在碗沿上敲得当当响,催命符一般。
龙国直播间内,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别吃!千万别吃!那玩意儿还在动!”
“可是规则说不能直接拒绝啊!这怎么搞?这是死局!”
“完了,我就知道这四星副本没那么好过,开局就是必杀。”
此时,画面角落的几个分屏里,传来了其他国家天选者的惨叫。
泡菜国直播间。
朴昌植看着面前那碗还在蠕动的美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作为一名有着洁癖的偶像练习生,他下意识地把碗推开,捂著嘴干呕:“西八!拿走!这是猪食吗?我不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这一推,直接触犯了天条。
雨姐原本僵硬的笑脸瞬间崩塌,整张脸像蜡烛融化一样拉长,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口腔里密密麻麻的尖齿。
“不吃?看不起农村饭是不?看不起我们农村人是不!”
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钳住朴昌植的下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他的下颌骨直接被捏脱臼。
雨姐另一只手抓起滚烫的红薯粉,连汤带水,硬生生往他喉咙里灌。
“呜呜——!!”
朴昌植眼珠暴突,那是滚烫的沸水啊!食道瞬间被烫熟,那种暗红色的血管状物体在他喉咙里疯狂扭动,像是活物一样往胃里钻。
短短几秒,朴昌植的血条就红了一半,整个人瘫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废了。
毛熊国直播间。
被称为“西伯利亚棕熊”的伊万倒是硬气。
他看了一眼规则,又看了看碗,心一横,端起来就往嘴里倒。
“乌拉!”
一碗下肚,伊万那铁塔般的壮汉突然脸色惨白,捂著肚子跪倒在地。
他的腹部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架。
那是严重的生物中毒反应,虽然没死,但战斗力至少削减了八成。
全球观众一片死寂。
这就是四星副本的残酷。不吃,被强行灌死;吃了,中毒废掉。
视线回到龙国直播间。
陈默盯着那碗“红薯粉”,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步后尘时,这货竟然深吸一口气,一脸陶醉地凑近闻了闻。
“真香啊!姐,还得是你这手艺!”
陈默竖起大拇指,眼睛里都在放光,那表情真诚得就像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品尝松露。
雨姐那原本准备发作的恐怖气息顿了一下,裂开的大嘴稍微收敛了几分:“那是,姐这手艺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快吃。”
陈默双手接过大碗,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
他并没有往嘴里送,而是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揉了揉肚子,打了一个响亮且充满韭菜味儿的饱嗝。
“嗝——!”
这声饱嗝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默脸上露出一种极度痛苦又极度遗憾的表情,那种想吃却又无能为力的纠结,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姐啊,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陈默苦着脸,拍了拍肚皮,“我这来的路上太饿,寻思不能空手来见你,就在村口老王家造了四个大馒头,又喝了两瓢凉水。现在这嗓子眼儿都被堵满了,稍微一动弹就要往上反酸水。”
说著,他还配合地干呕了一下,那种生理性的反应装得比真的还真。
雨姐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似乎在判断真假。
陈默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紧接着一拍大腿,语气痛心疾首:“你说这事儿闹的!早知道姐你给我整了这么硬的菜,我吃那破馒头干啥啊!这红薯粉一看就是好东西,我要是现在硬塞进去,那是糟蹋了姐的手艺,那是暴殄天物啊!”
他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灶台上,像供奉祖宗一样摆正,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雨姐。
“姐,这么著行不?这碗粉给我留着。等晚上我消消食,肚子腾出地儿来了,我必须连汤带水给它造干净!到时候一边吃一边还得开直播夸夸我姐这手艺,行不?”
这番话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职场拒绝学”。
先肯定对方的劳动成果(手艺好),再抛出客观不可抗力(吃撑了),最后给出承诺(晚上一定吃),顺便还能画个大饼(直播夸你)。
既保全了雨姐的面子,又完美避开了规则陷阱。
空气凝固了几秒。
雨姐那张惨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大脑正在处理这从未遇到过的逻辑回馈。
以前那些天选者要么哭要么吐,哪有这种吃撑了还惦记着给她开直播宣传的?
终于,雨姐那双猩红的眼睛眨了眨,身上的黑气慢慢散去。
“这孩子,虎了吧唧的,吃那干馒头干啥。”
她嘟囔了一句,语气虽然还是阴冷,但明显没了杀意。
那只原本准备捏碎陈默脑袋的大手收了回去,在围裙上擦了擦。
“行吧,那就给你留着。这可是好东西,凉了就腥了,晚上必须给我吃了。”
“那必须滴!姐你放心,我这人就是实在,说吃肯定吃!”陈默拍著胸脯保证,心里却在冷笑:晚上?晚上这玩意儿指不定爬哪去了。
龙国直播间瞬间炸了。
“卧槽!活了?这就活了?!”
“这特么也行?吃撑了这种理由都能过关?”
“楼上的你不懂,这就是人情世故!在东北,你要是说饭难吃,主人能削死你;但你要说吃撑了,主人只会觉得没招待好。”
“陈默这波操作在大气层!不仅没吃毒药,还把雨姐哄高兴了!”
“看看隔壁泡菜国,那个朴昌植脸都肿成猪头了,还在那吐血呢,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陈默看着雨姐转身去收拾灶台,长出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瞬间凉透。
这四星副本果然不是盖的,刚才哪怕有一句话说错,或者是表情有一丝嫌弃,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他瞥了一眼灶台上的那碗“红薯粉”。那玩意儿似乎感应到了危机解除,竟然在碗里悄悄探出一根触须,想要往外爬。陈默眼疾手快,拿起旁边的锅盖“咣”地一下扣上。
“老实待着吧你。”他小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正在刷锅的雨姐动作突然停住了。
她背对着陈默,宽大的后背像一堵墙。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灶坑里的火苗诡异地变成了惨绿色。
一种极其危险的直觉瞬间击穿了陈默的天灵盖。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
只见雨姐的身体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刷锅的姿势,但她的脑袋,却像猫头鹰一样,一点一点、僵硬地向后转了过来。
九十度一百二十度一百八十度!
那张惨白的大脸完全转到了背后,正对着陈默。
眼球向外凸起,几乎要掉出眼眶,嘴角挂著一丝诡异的涎水,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老儿子,既然吃饱了那帮姐干点活儿,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