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以安愣了一下,耳朵被扯得生疼。
“赶紧起,大事不好,你仔细听听。”
曲晚霞坐起身,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神情凝重。
傅以安翻身坐起,顺手抓过搭在床边的外套披上,侧耳倾听。
屋外的风有点冷,吹得窗棂微微作响,但那几道激烈的争吵声却格外清晰。
他眉头一皱,听出了门道。
原来是隔壁在吵架。
但这一回吵得特别凶,声音大得吓人。
屋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曲晚霞皱眉,“傅以安,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真出了什么事……”
她虽与郑春园母女不算太熟。
可这阵仗,分明已不是普通的家庭争执。
“走吧。”
傅以安也觉得不对劲。
以前虽听过他们争执,但从没见过这样撕破脸的架势。
他站起身,眉头紧锁,目光沉沉望向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
隔壁屋里,郑春园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死死攥着女儿的手不放。
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不断滑。
不管王丽说什么,怎么挣,她的手就是不肯松。
哪怕女儿用尽全力往后拽,哪怕手臂被拉扯得生疼,她依旧死死扣住。
她颤抖着嘴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别走……别走……妈离不开你……”
王丽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
只能看见她小巧的下巴微微颤抖,一滴滴眼泪不停往下掉。
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深色外套上。
帽檐下的阴影掩住了她眼中的绝望与挣扎。
唯有那不断坠落的泪珠,泄露了她内心如潮水般汹涌的痛苦。
妈给了她生命,辛苦把她拉扯大,她怎么会不难过?
这些恩情如山如海,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她的身体早已垮了,精神也快要崩塌。
家里本就贫困。
而她,一个无法工作的废人,还能有什么未来?
与其日复一日看着家人为了她节衣缩食、低声下气求人。
“妈,放手吧……我要结婚了,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她知道这场婚姻并不幸福,对方是个年纪比她大十几岁的外地人。
可至少,那人愿意带她走,愿意给她一个名义上的归宿。
“我都二十了,你还想留我到什么时候?你要管我一辈子吗?”
她不是不想孝顺,不是不愿留下。
而是现实早已将她逼到了绝境。
郑春园看着女儿单薄的背影。
“妈管,妈管你一辈子,咱不嫁,谁都不嫁……”
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看女儿走上一条注定不幸的路。
“妈,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王丽仰头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多希望这光能照进心里,驱散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的病治不好,她的命改不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退场。
再晚一点,爸爸和弟弟就要回来了。
到时候,她真的就走不了了。
父亲虽然老实,但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跪下求她留下。
弟弟更是年幼无知,抱着她的腿哭着喊姐姐别走。
到那时,她所有的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终于狠下心,一把甩开妈妈的手。
“妈,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她的手腕被母亲抓出了一道道红痕。
这句话说得极其艰。
她不敢回头,怕一眼就能让自己崩溃,怕一念之差就会扑进母亲怀里痛哭失声。
没敢回头看跌坐在地上的母亲,转身就往门口冲。
她的脚步踉跄却不肯停歇。
门把手冰凉,她猛地拧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刘海。
“丽丽!丽丽!妈求你了,别走啊!”
郑春园瘫倒在地,双手徒劳地伸向空中。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丽丽,回来!你去哪儿啊……别走啊!”
曲晚霞刚走到门口,脚步还未站稳。
只听见那声凄厉的呼喊,心头猛地一颤。
她咬了咬嘴唇,硬是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门一开,丽丽就踉跄着扑进了她怀里。
她双手死死抓着曲晚霞的衣角,指节泛白,脸埋在曲晚霞肩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依依……救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见她……”
“依依,快帮我拦住她!”
郑春园一看到曲晚霞,眼里又闪出了光。
她踉跄着上前几步,手指指着王丽,声音颤抖。
“她要跑了!你快拦住她,别让她走啊!”
王丽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衣服上沾满了灰,裤脚蹭破了一小块。
可她也顾不上拍一拍,只是死死盯着母亲,眼中满是抗拒。
曲晚霞一听,心猛地揪紧了,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把她搂住。
“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你放开我!走开!不要管我!”
王丽拼命推着曲晚霞的肩膀。
她眼神发红,声音嘶哑地吼着。
“你凭什么拦我?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走!”
“不放,我就是不放。”
曲晚霞咬紧牙关,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倔强。
为了避开她的手,她直接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抱住王丽的腿。
她的胳膊被踢得发麻,膝盖抵在地板上生疼。
可她依旧咬牙撑着,不肯退让。
傅以安赶来时,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的吵闹声。
他心头一紧,快步冲进屋,一眼就看见自家媳妇像只小树懒似的,整个人挂在别人身上不松劲,死死抱着王丽的腿。
他顿时哭笑不得,又气又心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都是女的,他也不好硬拉,生怕动作大了伤着谁。
他只能赶紧上前一步,挡在中间,张开双臂护着曲晚霞。
“丽丽,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动粗,伤着依依怎么办?”
“丽丽,别走,跟妈回家!”
郑春园冲上来一把拽住女儿的手。
她一边哭一边哀求。
“你跟我回去,咱回家,妈给你做饭,你想吃啥我都做……你别走,啊?”
折腾了好一阵,屋里桌椅歪倒。
可王丽终究还是没迈出家门,她靠着墙滑坐在地,双手抱着头,肩膀不停地抽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一个小时后,家里总算安静下来。
王丽低着头,脚步沉重地回了自己房间。
郑春园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