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病历本,已经记了整整三大页。
办公室里的煤炉烧得正旺。
这一整天,她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小桃朝门口看了一眼,轻手轻脚走过来,压低声音说:“曲医生,就剩最后一个了。”
门外那人裹着厚棉袄,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一小截下巴。
小桃悄悄嘀咕:“这人从刚才起就在外头站着,一动不动的,怪瘆人的。”
“行,让她进来吧。”
曲晚霞没留意小桃那点小心思。
她顺手把笔搁在砚台上,拿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准备最后再打起精神应付一下。
门一开,她抬眼一看,愣住了,竟然是周白英。
那人摘下帽子,一头烫过的卷发散落下来。
身上穿着件暗红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狐狸毛围脖。
不是看不上我吗?
怎么也来了?
难不成真不怕吃了我开的药出问题?
曲晚霞心里飞快地转了几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尽管心里嘀咕,曲晚霞还是公公正正地请她坐下。
“周同志,请坐。”
话还没问出口,周白英先开了腔。
“我可不想来找你,但主任说这药只有你能开。别误会,我不是低头,你也别觉得自己多重要。”
意思很清楚:我是不得已才来,不是服软。
曲晚霞差点笑出声,硬是忍住没翻白眼。
“哎哟婶子,我啥时候问你为啥来了?你急着解释啥呀?”
其实她心里明白,周白英越是强硬,越是说明她心里虚。
她语气轻松,接着说:“行了,说正事。旅长哪儿不舒服?有啥症状?我好对症开药。”
“不就是男人那些老毛病嘛。你给我拿那种药丸就行了。”
周白英摆摆手,显得不耐烦,像是觉得这些事根本不需要多谈。
“听说你这儿的药管用我才来的,不然谁愿意上门?”
曲晚霞耐心劝道:“可我得弄清楚情况啊。万一得配别的药一起吃,效果才更好。”
她放下笔,抬头认真地看着对方,“您也知道,每个人体质不同,乱用药反而伤身。”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旅长年纪也不小了,咱们还是谨慎点好。”
“哦……”周白英撩了下头发,眼神飘忽,有点尴尬地咳了两声,“其实也没啥大事,就是生完白梅那会儿之后,他就那样不了了。”
她说得吞吞吐吐,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
曲晚霞写病历的笔猛地一顿。
“等等……你女儿都二十多了吧?”
这时间跨度也太长了,整整二十多年!
周白英被她这话一顶,脸差点挂不住,勉强坐直身子。
“嗯……差不多。”
她咬了咬嘴唇,手指紧紧捏住手包的带子。
啧啧,真是能忍啊。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都四十出头了,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曲晚霞默默在心里摇头,没再追问。
她低头继续写病历,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心里却忍不住感叹。
这女人,表面风光,背地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曲晚霞缓缓收回飘远的思绪,脸上神情渐渐转为沉稳。
“时间确实拖得久了点,再加上旅长之前的身体底子就有些虚,积年累病缠着,调理起来自然更费功夫。不过……也并不是没救,只要及时干预,用药得当,调养到位,恢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她低头认真地在处方笺上写下一行行清晰的药名与剂量。
“先拿这一周的药回去服用,每天按时按量,切记不能断药。下周再来复查,最好能带上旅长本人亲自来一趟。毕竟隔着听诊器和病历,我没法真正摸清他的脉象和体质状况,当面诊断才能做出最全面、最准确的判断。”
周白英站在诊室门口,手指早已不耐烦地敲打着门框。
她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站得笔直。
“知道了知道了,都记下了,一定准时带人来,绝不敢耽误!”
话音未落,她已经迅速转身,脚步匆匆地往门外走去。
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慌乱,走路时肩膀微微耸动。
曲晚霞望着那道急急远去的身影,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小桃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一叠刚整理好的病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目光一碰,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个忍俊不禁,一个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最终都笑得前仰后合。
接下来的几天,军医院的制药室彻底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按部就班生产的肾宝丸,如今产量被翻了一倍又一倍。
药丸刚出锅还带着余温,就被一盒盒打包好。
药师们轮班连轴转,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念叨着。
“这哪是制药啊,简直是造金丹!”
不仅本地的战士们排着长队来开药。
就连邻县的士兵也专程赶路几十里地,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门口。
有些人来得晚了,号早就挂完了,急得直跺脚,求着加号。
哪怕多等几个小时也愿意。
更离谱的是,有些人干脆不开药方,直接找到药房窗口,掏出一沓钞票,低声下气地问:“同志,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不看病,就买一盒补肾丸,多少钱都行,绝不讲价!”
一时间,补肾丸竟成了军区内外人人抢着要的稀罕物。
药房门口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排队。
连医院警卫都不得不增派人力来维持秩序。
不仅如此,这股热潮迅速从军区蔓延出去。
百姓口口相传,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款神奇的药。
靠着这款药,曲晚霞的名字迅速传遍四方。
表彰令接连不断,嘉奖信堆满了抽屉,甚至有上级领导亲自来慰问。
她走在医院里,到处都是敬佩的目光。
然而,风光背后,也总有些闲言碎语在暗处悄然滋生。
有人纳闷,堂堂一位天资卓越的女医生,怎么偏偏要去研究这种“男人专用药”?
私下里便有人揣测,是不是她老公傅以安身体不行,才逼得她不得不亲自上阵。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不知被谁添油加醋地传到了傅以安的耳朵里。
那晚,傅以安刚从部队训练归来。
可一进家门,他连水都没喝一口,二话不说,反手甩上门,几步跨到曲晚霞面前。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压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