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院书房,炭火烧得比正堂更旺。新完夲鰰颤 耕芯醉快
馀岩并未如他所说“乏了”,而是召来了宇文渊。
宇文渊是个典型的鲜卑汉子,高鼻深目,发辫结绳,腰间佩着一柄弯刀。他行礼时姿态恭敬,但眼中总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的野性与疏离。
“宇文校尉,坐。”馀岩难得露出笑容,亲自斟了杯酒推过去,“这几日,勒勃和馀和可有什么异动?”
宇文渊接过酒杯,却不饮:“回将军,勒勃将军每日按时操练士卒,并无逾矩。馀和将军也在清点粮草,一切如常。”
“如常?”馀岩指尖敲击案几,“今日堂上,他们可是劝我弃城北逃。”
“末将听说了。”宇文渊放下酒杯,“以末将浅见,二位将军或许只是过于谨慎。”
馀岩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宇文校尉,你很会说话。”
“末将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馀岩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凋零的梧桐,“但我问你,若真到了生死关头,勒勃和馀和会与我同生共死吗?”
宇文渊沉默良久,缓缓道:“末将不敢妄测老将心意。”
“是不敢,还是不愿?”馀岩转身,目光如炬,“宇文渊,你宇文部归附我馀氏,我待你们不满吧?”
当初鲜卑宇文部被慕容部所灭,宇文部散乱,不少宇文部的小部落都以宇文部自居,而宇文渊父亲,正是其中一个小部落主,后来辗转投靠馀蔚,不过并未受到重用。而宇文渊从小跟随馀岩,等馀岩继承父亲部曲,很是重用宇文渊。
“将军厚恩,宇文部上下感念。”
“那我要你一句实话。”馀岩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案上,身体前倾,“你觉得,勒勃和馀和可信吗?”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宇文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勒勃将军勇猛,馀和将军精细,皆是难得将才。但末将注意到,这几日,勒勃将军营中夜哨增加了两班,且都是他多年的亲兵。馀和将军的粮仓账册,也不再如往日般公开。”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馀岩:“若说防备,他们似乎也在防备着什么。”
馀岩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哈哈大笑:“好!说得好!”
他坐回椅上,又斟了杯酒,这次一饮而尽:“宇文校尉,从今日起,你部移驻城西大营旁,与勒勃部相邻。我会再拨你三百人,由你统领。”
宇文渊单膝跪地:“末将领命!只是将军这是要”
“不要多问。”馀岩摆手,“去吧,记住,你的任务是‘协防’。若勒勃部有任何异动——记住,是任何异动——立即报我。”
“诺!”
宇文渊退下后,馀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提起笔,在绢帛上写下几个名字,又在勒勃、馀和二人名下各点了一点朱砂。
那红点像血,慢慢在纸上晕开。
时间如流水,转眼十月底。
这一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也格外猛。才十月下旬,燕山以北已是银装素裹。令支城头积了半尺厚的雪,守军士兵裹着单薄的冬衣,在垛口后瑟瑟发抖。
府衙内,炭火烧得极旺,却依然驱不散从门缝钻进来的寒气。
馀岩裹着貂皮大氅,正盯着案上的地图。地图上,令支城被朱砂圈出,四周标注着几个箭头——西面是慕容农可能的来路,北面是勒勃建议的退路,东面
“高句丽”他喃喃自语。
堂下,宇文渊肃立一旁,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馀岩头也不抬。
“将军,雪已封山,慕容农想必不会来了。但城中粮草只够十日了。”
馀岩手中的朱笔一顿:“粮草不是还有半月吗?”
“前日清点,发现西仓有霉变,损了三成。”宇文渊低声道,“且天气骤寒,士卒每日耗费增加此事,馀和将军应该已经知晓,但但他没有上报。”
馀岩缓缓放下笔,抬起头:“没有上报?”
“是。今晨末将去粮仓,见馀和将军正在亲自监督晒粮,试图挽救部分霉粮。他见了末将,只说‘一切如常’。”
炭火盆里“啪”地爆开一个火星。
馀岩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好一个‘一切如常’。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啊。”
宇文渊低头不语。
“勒勃那边呢?”
“勒勃将军这几日操练越发频繁,而且”宇文渊犹豫了一下,“而且他麾下骑兵的马匹,这几日都加了精料,蹄铁也全部检查更换过。”
“哦?”馀岩挑眉,“他要骑兵在雪地里冲锋?”
“末将不知。但以常理论,如此天气,步卒尚难行进,骑兵更应保养马力,以待来春。这般加强备战不寻常。”
书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许久,馀岩忽然问:“宇文渊,若你是勒勃,会如何做?”
宇文渊浑身一僵:“末将不敢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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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末将是勒勃将军,”宇文渊声音干涩,“手握精锐,主上猜忌,外有大敌,内无粮草或许或许会考虑另寻出路。”
“比如?”
“比如”宇文渊深吸一口气,“比如趁夜出城,向北而去。雪夜行军虽苦,但正因如此,才无人料想。若能抵达故国,收拢旧部,至少可保全身而退。”
馀岩盯着他,忽然拍案大笑:“好!说得好!这才是明白人!”
他笑着笑着,脸色渐冷:“可惜啊可惜,勒勃和馀和,没这个胆量。”
宇文渊心中凛然,意识到馀岩对勒勃、馀和的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深。
“那将军的意思是”
“等。”馀岩重新拿起朱笔,在地图上令支城北面画了一个圈,“等他们先动。只要他们不动,我就还是他们的主将,他们就还是我的部下。但若他们敢动”
笔尖重重一顿,戳破了绢帛。
“那就是叛将,可诛之。”
而十里外燕山隘口,慕容农勒马立于山岗,望着令支方向隐约的灯火,对身旁的斛律彦道:
“传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拂晓,我要在令支城下,看一场好戏。”
风雪中,杀机已至。
而令支城内,各怀心思的人们,还在等待着那个将打破僵局的变数——却不知,变数已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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