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死伤(1 / 1)

越往深处,冰面不再是平整的镜子。巨大冰脊在海水涌动时形成,如隆起的山脉横亘前路,迫使队伍曲折绕行。

冰层颜色也变得斑驳,灰白处坚实,暗蓝处脆弱,墨黑处则可能是深不可测的冰缝或未冻水域。

探马不断往返,用裹了红布的长杆标记安全路径与死亡陷阱。

风毫无遮挡地横扫,升级为暴风,卷起地面浮雪,形成一片白茫茫的“乳白天空”,天地不分,方向莫辨。队伍只能依靠前方隐约的红标和绳索的牵引,在能见度不足十步的昏暗中蚁行。

“保持间距!拉紧绳索!”鲁利在前队嘶吼,声音立刻被狂风撕碎、带走。

慕容农在队伍中段,全身肌肉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冰层在脚下发出持续的、细碎的“嘎吱”声,那是无数冰晶在压力下呻吟、破碎。每一声都敲打着神经。

“大将军!”刘木几乎是贴着马耳喊,指着右前方:“三百步,大片暗蓝冰区,边缘有放射状裂纹,是新形成的‘脆冰’!绕行需多走至少两里!”

“两里就两里。绕。”慕容农毫不犹豫。赌,不是送死。每一分风险都必须用最保守的策略去抵消。

队伍开始艰难地横向移动。然而,灾难往往不期而至。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骇人的惊叫,紧接着是一连串冰层断裂的恐怖巨响,如同巨兽的骨骼被生生折断!

“落水了!后队!!”

慕容农心脏骤缩,猛地一夹马腹,“黑云”灵性地转身,向后冲去。兰兰闻穴 哽新罪哙只见后方约百步处,冰面塌陷出一个直径近三丈的不规则黑洞,浑浊的海水冒着白汽翻涌上来。

两匹马正在冰水中疯狂挣扎、嘶鸣,骑手已不见踪影。更可怕的是,冰裂并未停止,蛛网般的裂纹正“咔嚓咔嚓”迅速向四周蔓延,将附近七八名骑兵也置于险境。

“扔绳子!快!”周围的士兵慌乱地抛出绳索,试图营救落水同袍,也试图自救。但冰层在连续踩踏和重压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爆裂声,第二处冰面轰然塌陷。

这次是三匹马,连同一名试图靠近施救的骑兵,一起消失在漆黑的海水中。

落水者甚至连一声完整的呼喊都发不出。厚重的皮袄浸水后如铁石般沉重,拖着他们瞬间下沉。只有一串绝望的气泡咕嘟咕嘟涌上,在冰洞边缘撞碎,飞溅的水花瞬间凝结成新的、薄而锋利的冰凌。

一个年轻士兵半个身子挂在冰缘,双手死死扒住冰层,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满是恐惧与哀求。他身旁的同伴试图抓住他,脚下的冰层却再次发出不祥的呻吟。

“散开!所有人,立刻散开!离开那片区域!”鲁利目眦欲裂,挥舞着长矛怒吼。

慕容农已经冲到了冰裂边缘。他看着那个年轻士兵,认识他,叫徐力,今年刚满十八,却在列人县就跟着他。徐力也看到了他,嘴唇翕动,似乎想喊什么。

下一秒,徐力扒着的冰缘彻底崩碎。艘搜晓税惘 蕪错内容

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像一块被投入深井的石头,瞬间被黑暗吞噬。只有那只伸向空中、徒劳抓握的手,在慕容农视网膜上留下最后一抹残影。

慕容农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白已布满血丝,但瞳孔里只剩下冻土般的严寒。他调转马头,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压过了风啸与冰裂声:“继续前进!停下,就是辜负他们的死!所有人,跟上标记,加速通过这片区域!”

队伍带着悲怆与更深的恐惧,重新蠕动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片死亡陷阱。每个经过的士兵都死死盯着脚下,仿佛那灰白的冰面下,潜伏着无数索命的幽魂。

一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第一具“路标”。

那是个中年老兵,面朝下趴在冰面上,身体已与冰层冻为一体,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他的皮袄后心处有一道撕裂伤,不知是落水时被冰棱划破,还是之前战斗的旧创。身下裂开一片暗红色的、被冻结的血冰。他一只手向前伸出,五指弯曲,像是想抓住前方虚无的希望;另一只手却紧紧捂在胸口,那里鼓鼓囊囊,依稀可见是一个被油布包裹的、巴掌大的物件——或许是家书,或许是妻儿的信物。

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声、风声,以及某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队伍沉默地经过这具冰雕,仿佛经过一座无声的纪念碑。

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他们并非都是落水者。有的是在极度严寒和疲惫中,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坐在某处冰脊后,想“稍歇片刻”,便再也没能站起来,凝固成垂首沉思的雕像。有的连同战马一起倒下,人与马蜷缩相依,共同凝结成一团巨大的、悲怆的冰坨。

还有一个斥候,被发现在远离主道的冰裂隙旁,一条腿怪异地扭曲着,身边散落着干粮和水囊——他可能是探路时不慎摔断了腿,无法跟上队伍,又不愿拖累同袍,便将自己最后的给养留在显眼处,独自爬向深渊。

慕容农每一次看到,握着缰绳的手就更紧一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刻出血痕,又瞬间冻结。这些都是他的兵。

他记得那个老兵叫孙胡,善制弓,爱哼家乡的小调;记得那个断腿的斥候叫李三儿,鼻子特别灵,能靠嗅觉分辨地下水脉。

“大将军”刘木策马靠近,他的声音干涩,独眼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切的疲惫,“各队初步清点非战斗减员,已过一百二十骑。马匹损失更多。有些马走着走着,前蹄就突然折断,是冻坏了骨头。”

慕容农没有立刻回应。他抬头望向依旧混沌的前方,又回头看了看蜿蜒疲惫、却仍在坚持的队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属于“人”的波动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绝对的、冰冷的理性,如同这冰海本身。

“把还能动的马集中给前队与精锐。伤员能走的扶着走,不能走的,”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留给后队照顾,若实在跟不上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必须按时抵达。”

刘木身体微微一震,独眼深深地看了慕容农一眼,那里面有震惊,有痛苦,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明了。他重重抱拳:“喏。”

他们不能停。停下来,就是对所有牺牲者最大的背叛,是将更多人推向死亡。慕容农的狠,在此刻并非针对敌人,而是针对这绝境,针对必须承受的代价,也是针对他自己那颗同样在滴血的心。他将其锻造成钢,淬炼成冰。

午后,风雪奇迹般稍歇,仿佛巨兽短暂的喘息。能见度恢复,眼前景象却更令人心悸。冰面上出现巨大的裂缝,有的宽达数丈,深不见底,幽蓝的寒气从裂缝中袅袅升起。

队伍只能寻找最窄处,用长杆探实对岸冰层,然后战马助跑,奋力跃过。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骑手压抑的呐喊与马匹惊恐的嘶鸣,以及冰层承受冲击时发出的、令人心脏停跳的“嘎吱”声。

一匹满载箭囊和备用兵器的驮马在跳跃时后蹄打滑,没能踏上对岸。它凄厉的哀鸣随着坠落的身影迅速被裂缝的黑暗吞没,很久之后,才从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落水声。

“报——!!”前方探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疾驰而回,脸上因为极度的激动与寒冷而扭曲,却挥舞着手臂:“将军!陆地!看见真正的陆地了!辽东城辽东城的烽火台,就在正前方,不足二十里!”

全军死寂了一瞬,随即,一种近乎虚脱的、劫后余生的战栗感掠过整个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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