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五将山(1 / 1)

五将山的初秋,已有肃杀之气。山风掠过光秃秃的崖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在残破的营帐上,噗噗作响。

曾经前呼后拥、气吞万里如虎的大秦天王苻坚,此刻独自坐在一块冰冷的青石上。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最高权力的明黄色龙纹常服,虽多处破损、沾满污渍,却依旧尽力保持着整洁。

只是,那原本伟岸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单薄,深邃的眼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里面盛满了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苍凉。

他的身边,只剩下区区十余个侍卫。这些忠诚的勇士,个个带伤,甲胄残破,却依旧如同钉子般拱卫在他们的大王周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山林。只是,那紧握兵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透露着他们内心的绝望。

从长安出奔至此,响应那“帝出五将久长得”的缥缈谶言,本指望能得一喘息之机,重整旗鼓。奈何天意弄人,或者说,姚苌的鹰犬嗅觉远比谶言更准。

大队人马在途中早已失散、溃逃,如今这五将山,非但不是龙兴之地,反倒成了困龙之渊。

“陛下,用些膳食吧。”一个年老的内侍,颤巍巍地端着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跪呈上来。那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存粮。

苻坚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落在粥碗上,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曾几何时,他的宴席上觥筹交错,山珍海味不胜枚举,而如今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朕不饿,分给将士们吧。”

他并非不饿,而是帝王尊严,让他无法在追随者忍饥挨饿之时,独自享用这最后的食物。更重要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食难下咽。姚苌,那个他一手提拔、待之甚厚的羌奴,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突然,山林间惊起一群飞鸟,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

侍卫们瞬间紧张起来,刀剑出鞘,将苻坚紧紧护在中心。

苻坚却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那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统御北方、睥睨天下的天王。慌乱与恐惧,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所取代。

既已至此,慌有何用?惧有何益?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侍卫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马蹄声如雷鸣般骤至,大队羌兵如同潮水般从山林中涌出,瞬间将这片小小的营地围得水泄不通。旌旗招展,上面绣着大大的“姚”字,刺眼无比。为首一员羌将,身材魁梧,面目狰狞,正是姚苌的心腹大将吴忠。

吴忠勒住战马,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团团围住的苻坚一行人,脸上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苻坚!尔已穷途末路,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残余的侍卫们目眦欲裂,准备拼死一战。

苻坚却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吴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朗声道:“朕在此,欲见姚苌。”

吴忠一愣,似乎没料到苻坚如此镇定。他冷哼一声:“我家陛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来人,拿下!”

羌兵一拥而上。最后的十余名侍卫爆发出绝望的怒吼,挥刀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便如同被狂风摧折的麦秆,纷纷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五将山的土地。

苻坚眼睁睁看着最后忠诚于他的勇士倒下,身体微微颤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里面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原。他没有反抗,任由羌兵用粗糙的绳索将他捆缚。

吴忠策马走近,用马鞭抬起苻坚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位曾经需要他仰望的天王,啧啧道:“想不到威震天下的苻天王,也有今日。”

苻坚猛地甩开头,避开那侮辱性的马鞭,目光如电,刺向吴忠:“朕虽被擒,仍是天子!尔等羌奴,安敢无礼!”即使身为阶下囚,那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严,依旧让吴忠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收回了马鞭。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押走,送往新平!”吴忠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

新平郡,这座刚刚经历过屠杀的城市,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苻坚被押解至此,关押在一座荒废的佛寺之中。

寺庙残破,佛像蒙尘,蛛网遍布。阴冷潮湿的空气渗透骨髓。苻坚被囚于偏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线。

殿门被粗暴地推开,姚苌的弟弟姚硕德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对着虽被囚禁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苻坚微微躬身:“天王,别来无恙?”

苻坚盘坐于蒲团之上,眼皮都未抬一下。

姚硕德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家陛下有言,天下神器,有德者居之。如今天王势微,何不效仿古之圣贤,禅让帝位于我家陛下?如此,既可保全性命,亦可免天下生灵涂炭。”

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苻坚,“当然,禅让需有信物,传国玉玺,还请天王交出来。”

“呵。”苻坚终于发出一声冷笑,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姚硕德,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小小羌胡,安敢逼问天子!五胡次序,无尔羌名!气运轮转,岂容你这羌族之名掺杂其中!”

他顿了顿,想起仓皇南逃的太子苻宏,或许玉玺已随他前往东晋,或许已失落,但此刻,这无疑是最好的回答:“传国玉玺?早已送至晋室,岂是尔等叛贼所能觊觎。”

姚硕德脸色一变,强压怒意:“天王何必固执?禅让之事”

“禅让?”苻坚猛地提高声音,须发皆张,积压已久的怒火和屈辱瞬间爆发,“禅代乃圣贤之事!姚苌是何物?叛主之贼,猪狗不如之辈。也配谈禅让?朕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他想起当年,自己是如何看重姚苌,甚至在决定南征东晋、意图混一六合之前,将蕴含着家族崛起象征、自己曾凭之夺取帝位的“龙骧将军”这一重要称号授予姚苌,期许他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那是何等的信任与恩宠。

“姚苌,羌奴!朕待汝不满,汝何敢如此,朕悔不听王景略之言。”

苻坚捶打着地面,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无尽的悔恨。他骂姚苌,与其说是泄愤,不如说是在寻求一种解脱,一种速死。他知道,姚苌绝不会容他活下去,与其受尽屈辱,不如激怒他,求个痛快。

姚硕德灰头土脸地退走了,将苻坚的怒骂原封不动地带给了姚苌。姚苌此刻正在新平郡守府中,把玩着一件精美的玉器。

听到回报,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玉器差点捏碎。苻坚的骂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内心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经——他的羌族出身,以及他曾受苻坚信重的事实。

“苻坚老儿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姚苌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但他生性狡诈多疑,即便恨极,也不愿亲自去面对苻坚那凛然的帝王之威,那会让他感觉自己依旧矮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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