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周氏父子(1 / 1)

十月朔,北风已带刀锋之意。鸿特晓税网 哽歆蕞快

平原郡博平县,周奉业站在自家坞堡的望楼上,望着南边官道上扬起的烟尘。那是北府军的先锋斥候,轻骑如龙,黑旗上“孙”字在秋阳下刺眼。

“父亲。”儿子周道刚快步登上楼台,年轻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红,“来了!晋军真来了!”

周奉业没有回头,花白胡须在风中微颤。他年近五旬,在这平原郡周氏坞堡主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年,经历过石赵、冉魏、燕、氐秦,如今是后燕。城头变幻大王旗,他周家始终守在这片土地,靠的不是刀枪,是识时务。

“温详的兵到何处了?”他问。

“已过聊城,明日可抵。”周道刚压低声,“父亲,咱们…真要去?”

周奉业终于转身,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复杂:“不去?难道真的一辈子给胡虏为奴?我等了三十年,才有今天。错过了这一次,我怕再也看不到王师北顾的那一天,所以,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要赌一次。”

他指向堡外田野,“秋粮刚收,坞中存粮一万斛,够养三千兵吃一月。北府军远来,最缺什么?”

“粮草…”

“对。咱们送粮,就是投名状。”周奉业走下望楼,“召集族中子弟,点三百庄客,押粮车二十辆,随我去晋营。”

“可是…”周道刚跟上,欲言又止,“慕容农虽然年轻,但大小战事,无一失利。而晋室北伐,不止这一回,但却无一成功。万一,万一晋军败了呢?”

“万一晋军败了?”周奉业在院中停步,盯着儿子,“道刚,你记住,慕容氏是鲜卑,非我族类。晋室再弱,终究是汉家正朔。”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准备吧。记住,见到孙将军时,你来说话。

官道旁,北府军大营。

营寨依水而建,栅栏森严,刁斗相望。中军大帐前,“孙”字帅旗高悬,旗下甲士林立。但若细看,营中旗帜杂乱——除了北府军的玄旗,还有济北温详的绿旗、各处坞堡主的私旗,俨然一支联军。

周奉业父子在辕门外下马,递上名刺。不多时,一名军侯出来相迎。

“周堡主远来辛苦,孙将军有请。”

入得大帐,炭火驱散了寒意。孙无终端坐主位,甲胄未卸,面有风尘色。左侧是温详,这位济北太守富态圆润,笑呵呵如弥勒;右侧立着一人,年轻,甲胄染尘却脊背笔直,正是刘裕。

“草民周奉业,携子周道刚,拜见孙将军、温太守。”周奉业躬身长揖。

孙无终起身扶起:“堡主不必多礼。远来劳顿,赐座。”

众人落座。周奉业使了个眼色,周道刚会意,起身拱手:“将军北伐王师,草民父子特献粮五千石、壮丁三百,略尽绵力。平原郡内,愿附义旗者尚有七家坞堡,存粮可支万军三月。”

温详眼睛一亮:“哦?都是哪几家?”

周道刚如数家珍:“城西赵氏、城北冯氏、东南吕氏…”他一口气说了七家,“他们皆观望,若将军初战得胜,必来归附。”

孙无终与刘裕对视一眼。这情报至关重要。

“慕容农在城外设了两营。”刘裕忽然开口,声音平静,“一营在城东三里,依山;另一营在城西五里,临水。周公子可知这两营虚实?”

周道刚精神一振:“回禀司马,东营首领张骧和西营首领毕聪,都是慕容农在列人县起事的旧部,张骧是乌桓人,毕聪是屠各人,但是,他们麾下,乌桓、屠各、丁零人都有,甚至最近还招收了不少汉人。两营各三千人,营寨坚固,与清河城成犄角之势。”

孙无终捻须沉吟:“可分而击之?”

“不可。”刘裕却摇头,“慕容农设此二营,正是诱我们分兵。若攻张骧,毕聪可袭我侧翼;攻毕聪,张骧可断我后路。更兼城中慕容农可随时出兵接应。”

他看向周道刚,“周公子,慕容农本人如何?”

周道刚想了想:“据闻,慕容农自去岁起事起来,斩石越,平丁零,均是以少胜多,无一败绩。其用兵好行险,但不乏谨慎。为人看似霸道,但颇有章法。不过…”

他压低声音,“城中亦有不满者。有些汉官私下抱怨,说鲜卑人把持军权,汉将难出头。”

温详抚掌笑道:“如此说来,可施反间计?”

“或许。”孙无终起身,走到帐中地图前,“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打一场胜仗,让观望的坞堡主们看到我北府军的实力。”他转头,“寄奴,明日你领本部一千,伴攻毕聪营。我率主力攻张骧营,温太守率部压阵,防备城中出兵。”

刘裕、温详抱拳:“诺。”

周奉业父子对视一眼,心中稍定。看来这孙无终并非莽夫。

次日黎明,霜重如雪。

周道刚立在自家坞堡的望楼上,望着北方战场。从这里能隐约看见张骧营的轮廓,以及营外如蚁群般涌动的北府军。

“父亲,”他低声道,“孙将军能赢吗?”

周奉业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远眺。许久,才缓缓道:“你看那旗。”

周道刚顺父所指看去,只见北府军阵中,一杆玄色大旗始终在最前,旗下一员将领身先士卒,直冲张骧营寨。

“那是…孙将军?”

“主将冲锋,士气必旺。”周奉业道,“但慕容农既然敢设营城外,必有准备。”

话音未落,战场形势忽变。

张骧营寨大门洞开,一队铁骑如洪水般涌出。那些鲜卑骑兵人马俱甲,手持长槊,竟迎着北府军的步兵方阵直撞过去!

“重骑!”周道刚失声。

铁骑所过之处,北府军阵线如浪裂开。孙无终的帅旗被迫后退,阵型开始混乱。

“不好…”周奉业握紧栏杆。

就在这时,清河城门忽然大开。一队兵马冲出,直扑北府军侧翼——那是慕容农亲自带队!

周道刚脸色煞白,“想不到,这慕容农如此胆大,居然直接野战!”

战场已成混战。北府军虽勇,但被张骧重骑冲击,又被慕容农侧击,阵脚渐乱。所幸温详部及时顶上,稳住右翼。

而另一边,刘裕对毕聪营的佯攻也起了变化。眼看主力战场吃紧,刘裕竟然变佯攻为真攻,率部猛攻毕聪营寨!

“他想围魏救赵?”周奉业眯起眼。

果然,毕聪营告急,慕容农不得不分兵回援。战场重心开始转移…

但时间已不够了。日过中天,双方死伤渐增,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鸣金声起,两军各自收兵。

黄昏,北府军大营弥漫着血腥与草药的气味。

中军帐内,孙无终卸下破损的肩甲,军医正为他包扎左臂的箭伤。帐中诸将沉默,气氛凝重。

“斩首多少?”孙无终问。

参军清点战报:“我军阵亡三百余,伤五百。斩敌约三百。”

温详苦笑:“这账…不划算啊。”

“但探明了慕容农的底细。”刘裕开口,他甲胄上血迹未干,却神色平静,“张骧有重骑三百,毕聪善守,慕容农用兵果决,敢出城野战。更重要的是…”他看向孙无终,“将军可见今日战场两侧,有多少坞堡主在观望?”

孙无终一怔,随即恍然:“你是说…”

“今日虽未胜,亦未大败。对那些观望者而言,我们能与慕容农打个平手,已证明有立足之力。”刘裕走到地图前,“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强攻,而是巩固已有坞堡,广纳豪强,断清河外援。”

周奉业父子坐在帐末,闻言对视,这刘裕年纪轻轻,看事却透。

“寄奴所言有理。”孙无终点头,“传令,犒赏全军,厚葬战死者,优抚伤员。另,以我名义,宴请今日来投的各坞堡主。”

他看向周奉业:“周堡主,此事还要劳烦你牵线。”

周奉业起身:“将军放心,草民愿效犬马。”

宴席设在次日晚,七个坞堡主来了五个,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周道刚趁席间如厕时,在帐外透气。却见刘裕独自站在哨楼上,望着清河城方向出神。

“刘司马。”周道刚上前行礼。

刘裕回身:“周公子。今日多谢令尊引荐。”

“不敢。”周道刚犹豫片刻,低声道,“司马,依你看…这清河,要围多久?”

刘裕没有直接回答:“如今一战未分胜负,恐怕清河之局,不在此地,而在邺城。”

周道刚还没反应过来,刘裕已经离开了。

夜风中,清河城头的灯火如星。更远处,邺城方向的天空隐隐泛着暗红色——不知是晚霞,还是战火。

周道刚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乱世之中,择主而事,关乎宗族百年。

他看着身旁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北府军司马,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预感。

或许,这清河城下的对峙,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包括他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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