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申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丸夲鰰栈 免沸岳毒他死死抓住高泰的胳膊,才勉强站稳。
高泰也是身躯剧震,脸色难看至极。他虽然刚直,但何曾亲眼见过如此惨绝人寰、如同地狱般的景象?那堆积的人头,那刺鼻的血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身为士人的清高和幻想,将他拉回这个赤裸裸的、由刀剑和暴力主宰的残酷现实。他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失态,但宽大衣袖下的手,早已攥得指节发白。
慕容农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口被高泰顶撞的恶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
他并没有立刻发作,反而像是故意要让这恐惧发酵,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那几筐人头前,甚至还俯身看了看,仿佛在欣赏什么杰作。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面无人色的申绍和强作镇定的高泰身上。
“高先生,”慕容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丝残忍,“你看,这就是违逆我的下场。刘家堡主,不过是想保全他的粮食和族人,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高泰那张倔强的脸上停留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但这温和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胆寒:
“不过,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高先生气节可嘉,我很是欣赏。这样吧,不强留二位。但,需请二位帮我一个小忙。”
申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高泰的反应,连忙躬身,声音带着颤抖:“将军请讲,只要我二人能做到,绝无推辞!”
他现在生怕好友倔脾气再犯了,连忙抢先为对方做主,若是苻丕不怀疑他们,或许燕军攻下邺城,他们也不惧赴死。但如今,在这个无名坞堡内,死在一群武夫手中,他是不愿意的。
慕容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听闻清河名门,崔氏有女,才貌双全。我欲娶之,正缺两位德高望重的媒人。就劳烦二位,走一趟崔府,替我向崔逞先生,表达此意。”
求娶崔逞之女!
申绍和高泰再次震惊。崔逞是清河崔氏的代表人物,真正的北方第一流高门,清誉满天下。慕容农此举,分明是想通过联姻,强行将崔氏绑上他的战车,借此抬高他慕容氏在汉人士族中的声望和合法性。
这是赤裸裸的胁迫,是要借他们二人之口,去威逼崔氏。
高泰胸中怒火翻腾,这慕容农,屠戮豪强,强掳民女还不够,如今竟将主意打到了崔氏头上!还要逼迫他们去做这个帮凶!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猛地抬头,就要再次严词拒绝:“将军!此事”
“高兄!”申绍魂飞魄散,几乎是扑上去捂住了高泰的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第一看书枉 追嶵薪漳节
他转头对着慕容农,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速极快地说道:“将军!此事此事我等愿意前往!愿意前往!只是只是崔公性情高洁,是否应允,实在非我二人所能保证啊!还请将军明察!”
他生怕高泰再说出什么激怒慕容农的话,那门口那一筐筐人头,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慕容农对申绍的识趣似乎很满意,他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无妨。你们只需将我的意思带到即可。我相信,崔逞先生是个聪明人,他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他特意在“正确”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这简直是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写在了脸上!
高泰挣脱了申绍的手,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慕容农那副理所当然的蛮横嘴脸,看着门口那惨不忍睹的人头,一股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终究没能忍住,带着浓浓的讽刺,一字一句地说道:“将军如此‘诚意’求娶,与强抢何异?只怕非君子所为,更非求贤之道!”
完了!申绍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他绝望地看向慕容农,准备跪下为高泰求情。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慕容农并没有暴怒。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竟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血腥的厅堂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
笑了好一会儿,慕容农才止住笑声,他用一种混合着戏谑、嘲弄和无比坦然的眼光看着高泰,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染血的长袍,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高先生,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迎着高泰那错愕而不解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近乎野蛮的笑容,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何必在意君子所为,也非圣贤,何必在意求贤之道。
我慕容部出自鲜卑山,本就是披发左衽、茹毛饮血之辈,何必在意你们的看法。
说白了,我蛮夷也!”
我蛮夷也!短短四个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厅堂之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并非自轻自贱,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宣告,我不跟你们讲你们那套仁义道德、君子之风。我就是凭借武力,就是蛮横,就是可以不按你们的规则来。你们汉人士族的那套礼法规矩,约束不了我。
高泰彻底呆住了,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道理、所有的气节、所有的言辞,在这句坦荡无比的“我蛮夷也”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
他就像蓄满了力量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反而震得自己心神摇曳,哑口无言。
申绍也愣住了,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心中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慕容农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撕破了所有伪装,却也意味着,他暂时不会因为高泰的顶撞而杀人了。
他连忙用力扯着还在发愣的高泰,深深鞠躬:“将军将军真乃快人快语!我我二人这便出发,前往崔府!定将将军之意,原原本本,转达崔公!”
慕容农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高泰和如蒙大赦的申绍,转身走回胡床。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有时候,野蛮,恰恰是最有效的通行证。
若汉人士族的这套玄学、魏晋风骨真的有用,也不会沦落到丧失半壁江山,让北方大地在胡人之手。
申绍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高泰拉出了那如同炼狱般的厅堂。直到远离了那片血腥,呼吸到外面带着焦糊和尘土气息的空气,高泰才仿佛回过神来,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压抑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尽是屈辱和迷茫。
而身后,坞堡内士兵的喧嚣与女子的哀泣,依旧不绝于耳。
慕容农那句“我蛮夷也”,如同魔咒,在他们耳边反复回响,宣告着一个武力至上、规则崩坏的时代的到来。
他们这些自诩清高的士人,在这样的时代洪流面前,又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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