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十点。
幸福里小区,这个原本被时光遗忘的老旧社区,此刻却热闹得象个菜市场。
不,准确地说,是象个豪车展览会。
狭窄的街道两旁,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保时捷、路虎、甚至还有两辆加长的林肯,把小区那条原本就不宽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大爷大妈们搬着小板凳坐在路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稀奇。
“哎哟,今儿这是咋了?哪家闺女出嫁啊?”
“什么出嫁!听说是冲着那家‘安记小馆’来的!说是那里的饭能治百病,吃一口能长生不老!”
“净瞎扯!那不就是小陆开的饭馆吗?平时连个招牌都不亮,能有那本事?”
……
安记小馆门口。
陆安正戴着降噪耳机,躺在摇椅上,眉头紧锁,心情极其不爽。
自从前天晚上那场“15亿私宴”的消息在沃尓沃圈不胫而走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雷万山那大嗓门到处吹嘘“一碗酸汤治好了我的厌食症”,王铁柱逢人就夸“那烤乳猪能转运”。
结果就是,原本清净的小馆,现在被一帮闻着味儿赶来的暴发户给围了。
“砰砰砰!”
脆弱的玻璃门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老板呢?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中年胖子,正挥舞着手里的爱马仕手包,唾沫横飞地喊道:
“我有钱!听说雷万山在你这儿吃了顿饭就投了5个亿?老子今天也来转转运!”
“啪!”
胖子直接从包里掏出两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狠狠地拍在玻璃门上:
“二十万!我就吃顿饭!赶紧开门!”
周围几个举着手机正在直播的网红也跟着起哄:“家人们!看到没有!这就是传说中江海市最牛的苍蝇馆子!神豪朱总亲自砸门,老板竟然还不出来!这架子也太大了吧!”
陆安深吸一口气。
吵死了。
作为一条只想安静做饭、顺便晒晒太阳的咸鱼,这种喧闹简直是对他最大的精神污染。
他摘下耳机,站起身,走到门口。
“哗啦——”
卷帘门被拉起一半。
“开了开了!终于开了!”
朱总眼睛一亮,把手里的钱往陆安面前一递,趾高气昂地说道:
“小子,算你识相。赶紧的,给爷整一桌那个什么‘转运猪’,再来一碗‘神仙汤’。只要爷吃高兴了,这就都是你的小费!”
陆安看都没看那堆钱一眼。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眼神懒散地扫视了一圈门口这群乌烟瘴气的人。
“吵死了。”
陆安掏了掏耳朵,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冷意:
“这是饭馆,不是菜市场。要想撒泼,去隔壁派出所。”
“嘿!你个小厨子怎么说话呢?”
朱总火了,“老子是来给你送钱的!顾客是上帝懂不懂?信不信我把你这破店买下来改成厕所?!”
陆安挑了挑眉。
刚想动手柄这坨肥肉扔出去。
“你要把谁的店改成厕所?”
一道中气十足、带着雷霆之怒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
只见雷万山拄着拐杖,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今天气色红润,显然这两天胃口不错。
“雷……雷总?!”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朱总,看到雷万山的瞬间,腿一软,差点跪下。这可是京圈的矿业巨头,碾死他就象碾死一只蚂蚁。
“雷总,您……您怎么也在这儿?”朱总哆哆嗦嗦地问道。
“我来吃饭啊。”
雷万山走到陆安面前,态度瞬间变得和蔼可亲:“陆师傅,没打扰您休息吧?这几天馋您那口酸汤,实在忍不住,就想来看看有没有位置。”
陆安点了点头:“雷总请进,正好我有事要宣布。”
说完,他无视了门口那群目定口呆的人,转身回屋,拿出一块早已写好的木牌,挂在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行大字:
一、不接受预订,不办卡,不包场。
二、不接待喧哗者、暴发户、不懂吃的人。
三、每日仅供三桌,这桌归谁,看心情。
陆安指了指那块牌子,看着朱总,淡淡地说道:
“看懂了吗?”
“这里没有上帝,只有食客。”
有雷万山这尊大佛镇场子,再加之这块霸气侧漏的牌子,门口那群网红和暴发户瞬间安静如鸡,灰溜溜地散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部分真正懂行、有素质的老饕,则默默地站在了警戒线外,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眼神看着这家不起眼的小店。
这,就是排面。
……
傍晚六点。
喧闹终于散去大半,但门口依然守着几个不死心的食客,正对着那块“每日仅供三桌”的牌子唉声叹气。
“滴——”
一声低沉的汽车喇叭声响起。
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了路边的香樟树下。
姜云曦推门落车。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手里提着公文包,虽然脸上难掩连续加班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清亮。
这两天“云安国际”初创,千头万绪,她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急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车开到了这里。
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了那块立在正中央、字迹狂草的新木牌:
……每日仅供三桌,这桌归谁,看心情。
姜云曦愣了一下,随即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里那把陆安早就给她的备用钥匙,心里暗暗好笑: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暴发户,把这只咸鱼惹毛了?居然逼得他立这种规矩?”
她太了解陆安了。
这家伙平时连字都懒得写,能让他费劲写这么多字挂出来,肯定是烦透了。
正想着,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起。
陆安手里拿着块抹布,正准备出来收那块牌子。
四目相对。
陆安原本还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在看到姜云曦的那一瞬间,瞬间柔和了下来。
“回来了?”
他随口问道,语气自然得就象是在问下班回家的妻子。
“恩,刚忙完。”
姜云曦迈开步子,极其自然地就要往里走。
“哎哎哎!美女,你不能插队啊!”
旁边一个排了两个小时队的眼镜男终于忍不住了,一步跨出来拦在前面,指着牌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老板!这不公平吧?牌子上明明写了‘每日仅供三桌’,刚才雷总走了之后就已经满额了!凭什么她能直接进去?”
周围几个还在蹲守的食客也纷纷附和:
“就是啊老板!做生意得讲诚信!”
“我们都等半天了,这规矩难道是摆设吗?”
姜云曦停下脚步。
她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众人,又转头看向陆安,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捉狭的笑意,仿佛在说:陆老板,你的规矩被质疑了哦,看你怎么圆?
陆安把手里的抹布往肩膀上一搭。
他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那个眼镜男,又看了一眼正等着看好戏的姜云曦。
然后,他笑了。
不是那种礼貌的假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宠溺、又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笑。
“规矩?”
陆安指了指那块木牌,淡淡地说道:
“那牌子是写给客人看的。”
“那她呢?她不也是来吃饭的吗?”眼镜男不服气。
陆安摇了摇头,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姜云曦手里沉甸甸的公文包。
“她不一样。”
陆安看着姜云曦,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淅:
“她是特别的。”
“在这家店里,只要她想来,规矩就得绕道走。”
全场瞬间死寂。
眼镜男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哪里是讲道理?这分明就是把“双标”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姜云曦也没想到陆安会回答得这么直白。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独特,但这句当众说出的“她是特别的”,还是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在了她的心尖上。
“你……”
姜云曦的耳根瞬间红了一片。
她咬了咬嘴唇,眼波流转,忍不住抬手轻轻锤了一下陆安的骼膊,嗔怪道:
“胡说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
虽然嘴上说着嗔怪的话,但她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看就看呗。”
陆安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店里一拉:
“走了,外面风大。我也饿了。”
“哗啦——”
卷帘门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重重落下。
将所有的喧嚣和抗议都隔绝在门外。
店内,暖黄色的灯光亮起。
“今晚吃什么?”姜云曦熟练地脱下风衣挂好,那股在外面的女强人其实瞬间卸下,变回了那个会撒娇的小馋猫。
“葱油拌面。”
陆安走进厨房,“这几天太忙,没空弄复杂的。凑合吃点?”
“行啊。”
姜云曦趴在吧台上,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眼睛亮晶晶的:
“只要是你做的,哪怕是白开水也是特别的。”
陆安切葱的手顿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上扬:
“姜总,学得挺快啊。”
“那是,近朱者赤嘛。”
锅里的油滋滋作响,葱香四溢。
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概就是——
在这个充满了规矩的世界里,总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打破所有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