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西郊,姜家老宅。
这是一座占地极广的中式园林建筑,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平日里看着气派非凡,但在今晚狂风暴雨的笼罩下,这座百年老宅就象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夜空,惨白的闪电照亮了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姜云曦推门而入。
她没有撑伞。从车上下来到门口这段路,冰冷的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风衣,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正厅内,灯火通明。
这原本是逢年过节一家人团聚的地方,此刻却布置得象个三堂会审的法庭。
主位上,坐着她的父亲,姜家家主姜震霆。他手里转着两颗文玩核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继母坐在旁边,看似在喝茶,嘴角却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而在客座上,翘着二郎腿、一脸小人得志模样的,正是赵泽宇。
除了他们,周围还坐着几位星辰资本的元老级股东,此刻都低着头,不敢看姜云曦。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啪!”
姜云曦刚走进大厅,姜震霆手中的茶杯就狠狠地摔在了她脚边。瓷片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小腿上。
“跪下!”
姜震霆一声暴喝。
姜云曦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目光最终落在赵泽宇身上。
“赵公子真是好手段。”
姜云曦的声音有些沙哑,“宴会上比不过,就开始玩阴的?断贷、撤资、做空股价……为了逼我低头,你们赵家还真是下了血本。”
“云曦,话别说得这么难听。”
赵泽宇放下茶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此时的他,哪里还有那天在宴会上被陆安怼得说不出话的狼狈?
他走到姜云曦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和贪婪:
“这不叫玩阴的,这叫商业手段。”
“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宁愿跟那个穷酸厨子去深山老林里鬼混,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赵泽宇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恶毒:
“现在知道后果了?银行断贷,明天股市一开盘,星辰资本就会崩盘。你那些心高气傲的项目,全都会变成烂尾楼。”
“除了我们赵家,没人救得了你。”
姜云曦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
那是长期压力导致的胃痉孪,在这一刻全面爆发。那种绞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为了公司忍气吞声。
但此时,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碗没吃完的菌菇面,和那个在烛光下说“总会给你留盏灯”的男人。
那一点点的温暖,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支柱。
“所以呢?”
姜云曦强忍着剧痛,冷冷地看着父亲,“你想让我怎么做?”
“很简单。”
姜震霆指着桌上的一份文档,语气不容置疑:
“签了这份联姻协议。明天立刻和泽宇领证,并对外发布公告,宣布姜赵两家合并。”
“还有。”
姜震霆补充道,“以后不许再见那个什么厨师!那种下等人,只会脏了姜家的门楣!”
继母也在旁边阴阳怪气地插嘴:“是啊云曦,你爸也是为了你好。那个厨子能给你什么?能给你几亿的资金周转吗?女人嘛,最后还不是要嫁个好人家。”
姜云曦看着那份协议。
只要签了字,星辰资本就能活,她的地位就能保住。
但代价是,她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赵家的附庸,成为一个联姻的工具。
而且,她再也不能去那个小馆子,吃那碗面了。
“呵……”
姜云曦突然笑了。
笑得凄凉,却又透着一股决绝。
“爸。”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又要亲手毁了她的男人,“在您眼里,是不是除了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
“星辰资本是我一手做起来的。为了它,我三年没有休过假,喝到胃出血,熬到内分泌失调……”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就能得到您的认可。”
姜云曦摇了摇头,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但我错了。在您心里,我始终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混帐!”
姜震霆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想干了是吗?!”
“对。”
姜云曦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我不干了。”
全场死寂。
连赵泽宇都愣住了。
姜云曦从包里掏出公司的公章,还有那辆迈巴赫的车钥匙,以及姜家大小姐专属的黑卡。
“啪嗒。”
这些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东西,被她象扔垃圾一样,扔在了那张昂贵的红木茶几上。
“星辰资本,我不要了。”
“姜家大小姐的身份,我也不稀罕了。”
“至于联姻……”
姜云曦转过身,看着一脸错愕的赵泽宇,嘴角勾起一抹轻篾的弧度:
“赵泽宇,你连陆安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嫁给你?我宁愿去要饭。”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甚至没有拿走那把车钥匙。
她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
“姜云曦!你敢走!”
身后传来姜震霆气急败坏的咆哮,“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姜家的一分钱你都别想带走!我会让整个江海市都没人敢雇你!”
“随便。”
姜云曦脚步未停。
她推开厚重的大门,再次走进了狂风暴雨中。
“轰隆——”
雷声滚滚。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
没有了迈巴赫,没有了司机,没有了保镖。
此时此刻的姜云曦,除了身上这件湿透的风衣,和包里那把带着小熊挂件的卷帘门钥匙,真的一无所有了。
胃部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每走一步都象是在刀尖上跳舞。
冷。
痛。
绝望。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了。
但奇怪的是,当她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老宅,走进这漫天风雨时,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象是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虽然折断了翅膀,但终于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她拿出手机。
屏幕上沾满了雨水,模糊不清。
她颤斗着手指,并没有打车软件(因为卡都被停了,手机绑定的也是那张卡),而是凭借着本能,拨通了那个唯一的号码。
不是为了求救。
只是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嘟……嘟……”
电话接通的瞬间。
“喂?姜总?”
陆安那懒洋洋的、带着一丝烟火气的声音传来,“事情办完了?面都坨了,我正准备喂大黄呢。”
听到这个声音。
姜云曦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眼泪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疯狂流下。
“陆安……”
她蹲在路边的雨水中,抱着膝盖,象个迷路的孩子,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我没有家了。”
“……我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传来了椅子被撞倒的声音,以及陆安少有的、急促的语调:
“你在哪?”
“站在原地别动。”
“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