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是花玛拐、昆仑摩勒与红姑娘。
一名卷发白肤的年轻洋人正跷脚闲坐,津津有味地读着《山海经》。
《山海经》乃是古时“种花家”
内容涵盖山川地理、草木医药、祭祀巫医等民间传说与知识。
书中也保留了不少流传千古的神话寓言,极具文献价值。
“妙极了,写得真妙,种花家的文化果然玄奥无穷。”
这洋人是一名来自米国的传教士,名叫考克斯·亨德烈,即后来的裘德考。
裘德考自小就心思活络,对“种花家”
的历史极感兴趣。
他便趁机偶尔做些走私文物的勾当。
这也为日后种种变故悄然种下了因果。
“裘德考先生,”
一位衣着时髦的女教务员忽然走近,含笑说道,
“这是您今日预订的话本。”
“多谢,美丽的女士。”
裘德考接过新印的话本,一手轻托对方掌心,低头在她手背上留下一个绅士的轻吻。
待那女子又惊又喜地快步走远,裘德考才展卷细读。
“七星鲁王宫……西周墓……战国墓……”
“还有诸多险峻大墓:长白山的云顶天宫,塔木陀的蛇沼鬼城,虫谷献王墓,黄金蜘蛛城……”
一小时过去,裘德考读完全本,眼中光芒流转,恍若映着星辉,
“见识如此广博,这位张先生定然是个盗墓大家!”
“我得亲自去四九城,会一会这位高人……”
一名身穿黑色连帽风衣、神情冷峻的年轻人,正捧着新出的话本。
“而巴乃的张家古楼更是奇绝,石中人密陀罗、强碱毒物、六角铜铃……”
心绪似被牵动,他冰霜般的面容掠过一丝惊异,
却又转瞬即逝,只垂眸闭目,静静养神。
“哎,借过借过——”
走道里,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中年男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小心撞到了他。
那汉子一愣:这人身子怎么软绵绵的像女子?
“小哥,对不住啊,撞着您了!”
说完正要溜走,却见对方倏地伸出二指,如电般夹住了他的手腕。
“啊!”
汉子痛得大叫,“你干嘛!快放开!”
“哎呦……不行了,要断了……”
黑衣青年仍闭着眼,面无表情,指上力道却加重了。
汉子心知碰上了硬茬,不敢再耍花样,连声道歉,另一只手忙从兜里掏出钱包,老老实实递了回去。
双指这才骤然一松,任他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车厢里的旅客目睹这一幕,才明白那汉子原是个扒手。
而这黑衣青年自始至终未睁一眼,仅凭二指便逼退了窃贼……着实不凡。
“小兄弟,”
一位作算命先生打扮的人走近,坐到了黑衣男子身旁,
“常言道,‘有形不如有骨,有骨不如有神’。
阁下气宇不凡,风骨脱俗,绝非寻常人物,不知我是否有幸结识……”
“鄙人姓胡,名……”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见对方毫无回应,
便心知对方无意搭理,只得讪讪闭口,不再多言。
又到了张玄登台说书的日子。
人潮涌动,处处皆是听众。
内厅被围得水泄不通,一丝空隙也无,
站不下的,便挤到走廊与过道里。
虽听不真切说书声,但光是看着张玄与听众的神情,便已让人心满意足。
“天啊,张先生的号召力真是惊人,竟引来这么多客人。”
“各位各司其职,务必将服务做到位。”
“来我们新月饭店的宾客皆非等闲,张先生开讲时,茶水小食务必供应充足……”
“宾客众多,人多眼杂,安保要加倍留意,切不可大意……”
眼见人气如此火爆,尹老板又惊又喜,连连嘱咐管事与伙计各项事宜。
新月饭店本就声名在外,平日不乏客流,
而张玄的说书,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这世上,谁会嫌钱多呢?
若是听书的客人心中欢喜,一挥手之间,消费自然水涨船高!
四个身影围坐在雕花圆桌旁,挨着窗——正是从湘西远道而来的卸岭一众。
“这四九皇城终究非我们那处所能及,一家饭店竟能容纳如此多人潮。”
红姑娘轻轻点头,眼中也掠过惊艳之色:“京城到底是京城,方才我在街上走了一趟,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个洋人拿着一台叫‘摄影机’的铁匣子,竟能把人收进其中,栩栩如生……这样的本事,就算与我月亮门的古彩戏法相比,也毫不逊色。”
花玛拐心知摄影机与古彩戏法并非同源,却不敢说穿惹红姑娘不快,便转言道:
“话说回来,这地方人多眼杂,我们若想邀那说书的入伙,恐怕不能硬来,到时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也只好这样。”
陈玉楼口中应着,心中却已备好一番说辞。
这个时代,新潮风气与旧时陋俗激烈碰撞,
时局动荡,不仅军阀混战不休,更遇“北旱南涝”
的百年天灾,数省颗粒无收,万千百姓沦为难民。
恰是“十年干戈天地老,四海苍生痛哭深”
。
陈玉楼掘墓取财,亦存济世救民之心。
他想,若张玄是位心怀仁义之人,闻之或许也会动容,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吧……
一旁昆仑摩勒却“阿巴阿巴”
挥舞着手,急切指向对面西北角的一间包厢。
陈玉楼知这哑巴定是见到了什么不寻常的,连忙随他指的方向望去,
“搬……搬山道人?”
“他们怎么也来了新月饭店?”
鹧鸪哨三人早已在雅座中等候张玄登台说书。
这七日休整期间,他们向张玄细细询问了雮尘珠与献王墓的消息,收获颇多——
雮尘珠,乃中华神话中的三大神珠之一,
传说是地母所化的凤凰胆,珠蕴火炎精华,为天地间极罕见的至阳之物。
它最早现于商周,由商朝第二十三代君主武丁在一处崩塌的山中发现,并赐名“雮尘珠”
。
那时的人们视其为一件神器,相传借助它便能修炼成仙,脱胎换骨,只是必须在特定地方才能发挥它的力量。
周文王将这些秘密详尽记入了龙骨天书。
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末年,雮尘珠流落至滇南一带。
当时的滇国,原本是秦朝下设的三个郡,后来时局动荡,这一带便闭关自守,自立为王,脱离了中央统治。
直到汉武帝时期,才再度被平定。
汉武帝得知雮尘珠一事,便向当时的古滇王索取。
滇王的弟弟献王舍不得这天地间的宝物,便悄悄带着一部分人和珠子,逃到了如今的芸南。
滇王只能献上一枚假珠作为替代,后来这枚假珠被葬入茂陵。
而真正的雮尘珠,自然就留在了献王手中,最后随他一同陪葬于献王墓中。
老洋人回过神来,感慨道:“这位张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知道这么多隐秘过往?之前咱们还一直以为珠子藏在茂陵里面……”
鹧鸪哨也轻叹一声,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喊道:“张先生来啦!”
除了张玄,还能是谁是这位张先生?
此时的戏台下,早已人声鼎沸,群情激动。
“张先生快开始吧!我们都等不及听接下来的故事啦!”
“上次讲到哪了?是不是王胖子不小心惊动了尸蟞王?”
“张先生,快说说麒麟小哥到底什么身份?他绝对不一般吧?”
“终于等到开场了,我盼得心急啊!”
“今天讲完七星鲁王宫,是不是就要讲精绝古城、张家古楼、蛇沼鬼城那些了?”
“只要是张先生说的,我们都爱听!”
在阵阵喧闹声中,一道人影自暗处拾级而上,缓缓走到戏台中央。
只见他一袭白衣,手执折扇,气度从容,俊朗出众,实在是一表人才。
花玛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困惑:“这位就是张玄?这么年轻,还是个白面书生?会不会弄错了……看他这模样,不像是能下地倒斗的人。”
陈玉楼同样有些意外,但想到搬山道人鹧鸪哨成名时年纪也不大,自古英雄出少年,便很快释然:“拐子,人不可貌相。”
他们低声交谈间,张玄已在台上站定。
折扇“唰”
地一声展开,一道温醇嗓音随之响起。
“书接前文,王胖子一巴掌拍死尸蟞王,转眼涌出成百上千青黑色尸蟞,密密麻麻围了上来。”
“三叔脸色大变,喊了声‘快跑!’。”
“等天真回过神,旁人早已手脚并用攀上九头蛇柏,他哪敢耽搁,拔腿就跟了过去……”
说书人语调徐徐,情节时而紧张险象环生,时而诙谐令人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