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顶着愈加密集的、蕴含不祥死气的雪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文庙方向疾行。方岩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因为那奇异华光的出现而减弱,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老路在他怀中持续不断的细微挣扎,更是将这不安催化到了极致。
那东南方向的华光,究竟是什么?是转机,还是更大灾难的前奏?
这个疑问如同鬼火般在他脑中跳跃,得不到答案。
然而,命运(或者说这个崩坏世界的恶意)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
就在他们距离文庙残破的轮廓只剩下不到百步之遥时——
异变陡生!
东南方向,那片刚刚绽放出瑰丽华光的天际,毫无征兆地,猛地爆发出远比之前强烈千百倍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能量咆哮,一种规则被强行扭曲、撕碎时发出的绝望哀嚎!紧随其后的,是实质般的、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环,如同上帝挥出的无形巨拳,以超越音速的恐怖态势,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所过之处,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地面上的积雪被瞬间掀起,形成一道混合着泥土、碎冰和死亡气息的浑浊浪潮,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趴下!!”
方岩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两世为人的灵魂,尤其是前世在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对毁灭性能量近乎本能的恐惧,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没有半分犹豫,他甚至来不及多做解释,左手猛地将身旁还有些发懵的韩正希狠狠拽倒,右脚同时闪电般勾出,精准地绊向鬼头黄刀男的脚踝!
“砰!砰!”
两声闷响,韩正希和鬼头黄刀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粗暴的动作直接放倒在地!
“仰面!张嘴!弓身!护住内脏!!”方岩的声音在巨大的能量轰鸣和风压中显得扭曲而模糊,但他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进另外两人的意识里!
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在放倒两人的瞬间,已然如同最标准的战术动作般,猛地向后仰倒,后背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胸腔一阵发闷,但他死死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将腰背如同虾米般猛地弓起,最大限度地将脆弱的内脏区域与地面隔开,同时强迫自己张大嘴巴,以平衡那即将到来的、足以震碎耳膜和脏腑的恐怖内外压力差!
这是他前世在应对大当量爆炸冲击波时,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是无数血淋淋的教训总结出的、在无法找到有效掩体时,最能提升生存几率的保命姿势!
鬼头黄刀男的反应只慢了半拍,但他显然也意识到了那席卷而来的无形力量的可怕。天禧暁税旺 吾错内容他体内那通红煞气与灰白阴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的、紊乱却坚韧的能量缓冲层。他学着方岩的样子,仰面弓身,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冲击波袭来的方向,仿佛在评估这力量的层次。
韩正希则完全是被方岩的吼声和动作带着走的。她娇小的身躯被狠狠掼在雪地上,摔得七荤八素,但在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下意识地模仿着方岩的动作,仰头,张嘴,努力弓起纤细的腰肢,双手甚至死死捂住了耳朵,紧闭双眼,等待着那未知的恐怖降临。
下一秒——
“轰!!!!!!!”
如同万千雷霆在耳边同时炸响!又好似整个天地都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狠狠摇晃!
实质般的冲击波狠狠撞上了他们!
方岩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他碾成肉泥!耳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有一片高频的嗡鸣!五脏六腑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翻江倒海,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弓起的身体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冲击波死死按在地面上摩擦,后背的衣物瞬间破碎,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咬着牙,将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尤其是核心肌群,如同最坚固的弹簧,对抗着那毁灭性的压力。淡金色的元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发运转,护持着他的主要经络和脏器,那层因为长时间接触路建国而沾染的、极其淡薄的五色光晕,此刻似乎也微微闪烁了一下,分担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压力。
旁边的鬼头黄刀男情况似乎稍好一些,他体表那层由煞气与阴气冲突形成的紊乱力场,在冲击波临体的瞬间剧烈扭曲、震荡,发出了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刺耳尖鸣,竟然真的抵消了部分冲击!但他背后的那具亡母尸体,包裹的棉被被撕裂了大半,露出了下面青紫僵硬、此刻却隐隐有灰白死气流转的皮肤,显得更加诡异骇人。
韩正希则最为狼狈,她实力最弱,虽然有样学样,但那恐怖的冲击力依旧让她感觉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眼前发黑,几乎瞬间就要失去意识。幸好她之前被方岩放倒的位置相对靠后,且前方有方岩和鬼头黄刀男一定程度上的阻挡,加上她死死捂住了耳朵,才避免了耳膜直接破裂的惨剧。但饶是如此,她也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终究没能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这毁天灭地般的冲击,持续了大约三四秒,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那恐怖的挤压感和嗡鸣声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时,方岩依旧保持着弓身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艰难地抬起头,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第一时间望向东南方向。
他心中那个最恐怖的联想——蓝星上的灭国杀器,核武——并没有完全应验。
没有那标志性的、象征着绝对毁灭的蘑菇云升起。
但是,他看到了更加诡异、更加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景象!
在那天际的尽头,原本华光爆发的位置,此刻,赫然悬浮着一道光束?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光柱,它更像是一柄剑!
一柄巨大无比、通天彻地的、呈现出一种诡异透明质感,内部却又流淌着如同熔岩般粘稠、灼热、猩红色彩的——剑型光束!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漠视一切生灵的恐怖威压!仿佛它是法则的具现,是审判的象征,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让那片天空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和割裂感!
那透明的剑身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而内部流淌的猩红,却又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方岩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淡金色元气,在面对那柄“剑”时,竟然传来一种微弱的、仿佛遇到天敌般的战栗感!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方岩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这景象,比核爆更加挑战他的认知底线。西大营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诡异到极致的变化?!
“东家!东家您没事吧?!”旁边传来韩正希带着哭腔的、虚弱的声音。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浑身剧痛和脱力而再次摔倒。
方岩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身体的不适,一个翻身爬起,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后背大面积擦伤,内脏受到一些震荡,有些气血不畅之外,并无致命伤。怀中的老路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够呛,暂时没了动静,但呼吸尚在。
他又看向鬼头黄刀男。男人也已经站了起来,他背后的亡母尸体被他用残破的棉被重新勉强裹了裹,他自身除了脸色更加苍白(或者说死寂),体内能量冲突似乎因为刚才的抵抗而更加剧烈之外,看起来并无大碍,甚至那双空洞的眼睛,在望向那柄猩红透明的巨剑时,竟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理解的波动。
“我没事。”方岩哑声回应了韩正希一句,目光却焦急地投向了前方——
完了文庙!
“娘!老金!朴嫂子!!小丫头!!”方岩终于想起了文庙里的其他人,声音瞬间充满了惊恐和绝望,韩正希也连滚爬爬地想要站起来冲向文庙。
方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如此恐怖的冲击波,连他们这三个在外面、有所准备且拥有非常规力量的人都如此狼狈,文庙那本就年久失修的建筑,以及里面那些毫无防备的老弱妇孺
他不敢再想下去!
“快!回去!”方岩低吼一声,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把拉起几乎站不稳的韩正希,也顾不上招呼鬼头黄刀男,发疯般朝着文庙的方向冲去!
百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
当他们终于踉跄着冲过最后一段残垣断壁,看清文庙的景象时,韩正希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方岩也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僵立当场。
眼前的文庙,已经不复存在。
那原本还算完整的殿宇围墙,此刻已经完全坍塌,变成了一堆巨大的、混合着碎木、砖石和冰雪的废墟!只有几根粗大的、断裂的梁柱,如同巨兽的肋骨般,凄惨地斜指向灰暗的天空。
这些都是冲击波过后的典型景象!
肆虐的能量和狂风将一切都夷为了平地!碎裂的木板和砖石飞得到处都是,他们之前小心翼翼升起的那个小火堆,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
死寂。
一片死寂。
除了寒风卷过废墟发出的呜咽,再没有任何声音。
母亲陈阿翠、金胖子、朴嫂子、恩贞、熙媛、还有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所有人,都被埋在了这片冰冷的废墟之下!
生死不明!
“陈伯娘——!老金——!朴嫂子——!”韩正希瘫坐在雪地里,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冰凉的小手徒劳地扒拉着碎石,指甲瞬间翻起,渗出血迹。
方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眼前一阵发黑,前世战友倒下身影与眼前这片废墟重叠,一种名为“失去”的恐惧,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全身!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必须把他们挖出来!
“正希!别哭了!”方岩猛地蹲下身,抓住韩正希鲜血淋漓的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哭没用!挖!找东西快把他们挖出来!快!”
他的提醒如同惊雷,叫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韩正希。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东家那双虽然布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用袖子狠狠擦去眼泪和鼻涕,挣扎着爬起来,不顾手上的剧痛,开始疯了一般用枪托扒拉眼前的砖石瓦砾。
方岩也不再有任何保留,体内那淡金色的元气疯狂运转,灌注双臂,拿着柴刀挖动那些沉重的断梁和大石!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浑然不觉!
鬼头黄刀男默默地走上前,他没有用手,而是举起了那柄鬼头黄刀。他没有用刀刃去劈砍——那可能会伤到下面的人——而是将刀身当成撬棍,插入巨石缝隙,凭借那非人的蛮力和煞气的辅助,硬生生地将一块块沉重的障碍物撬开、搬离!
三人如同疯魔了一般,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上,与时间,与死神,进行着一场沉默而激烈的赛跑。
天空中,那蕴含着死气的雪花,依旧无声飘落,覆盖在废墟上,也覆盖在他们焦急而绝望的身影上。
东南方向,那柄猩红透明的巨剑,依旧沉默地悬浮在天际,如同冷漠的神只,俯视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其上蝼蚁般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