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着沉甸甸的自行车和木头车,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如同负重的蚂蚁,艰难前行。墈书屋 庚新醉筷粮食压得车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轮子碾过碎石,那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废墟中都显得惊心动魄。天边那一丝鱼肚白,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像是一道催命符,预示着属于黑暗的魑魅魍魉即将退场,而更善于在光天化日下行掠夺之实的“同类”即将登场。
方岩的“观气”之能如同无形的雷达,持续扫描着周围。他的心始终悬着,不敢有丝毫松懈。果然,就在他们即将拐入一条相对隐蔽的小巷时,他的灵觉捕捉到了异常——前方街角拐弯处,几股带着贪婪、恶意、以及一种底层渣滓特有的猥琐与暴戾的灰黑色气息,正如同闻到腐肉的鬣狗般快速汇集,目标明确地锁定了他们这个方向!那气息的移动轨迹,分明是冲着车轮声和可能散逸的粮食气味来的。
“有麻烦了,躲起来!”方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猛地一推车把,将满载的自行车强行塞进旁边一个被炮弹炸出的、深及腰部的弹坑里,自己也随即滑入。金胖子反应慢半拍,连滚带爬,几乎是摔进坑里,肥胖的身体挤在方岩旁边,瑟瑟发抖。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秒,三个身影晃悠了出来。穿着脏得看不出本色的伪军服,帽子歪戴,手里提着锈迹斑斑的棍棒和两支老掉牙的“金钩”步枪。为首的是个瘦高个,眼窝深陷,一脸刻薄相,活像只饿了很久的痨病鬼。
“喂!坑里的!听见没有?推的什么好东西?吱个声!”瘦高个扯着公鸭嗓子喊道,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弹坑边缘扫视,试图看清里面的虚实,“皇军有令,所有物资统一征收!识相点自己交出来,免得爷们儿动手!”
方岩伏在坑底,眼神冰冷。他没有丝毫谈判或侥幸的心理。在这种地方,示弱就等于自杀。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就在那瘦高个因为得不到回应,警惕性稍有松懈,下意识往前又迈了半步,探头想看得更仔细的刹那——
方岩动了!
他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从弹坑边缘无声无息地跃出!他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举起那支更适合中距离的短管步枪,右手反握的猎刀在微弱的晨光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寒光!
“呃嗬——!”
刀锋精准地掠过瘦高个的脖颈,割开了气管和动脉。瘦高个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徒劳地捂住喷涌鲜血的脖子,嗬嗬地倒了下去,身体在地上抽搐。
另外两个韩奸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下意识地就要抬起枪口,但方岩的动作更快!他脚下步伐诡异一滑,已然贴近那人身边,左手如铁钳般猛地格开那指向不明的步枪枪管,右手的猎刀借着前冲的势头,毫不留情地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刀刃传来突破肋骨阻碍的触感,随即是心脏被刺穿的顿挫。
“噗嗤!”
第二个人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软软地瘫倒。
第三人终于反应过来,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同时笨拙地想拉动枪栓。但方岩岂会给他机会?他一个箭步追上,侧身一记凶狠的低扫腿,狠狠踹在对方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我的腿!”第三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抱着诡异弯曲的腿倒在地上,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方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上前,猎刀干脆利落地落下,结束了对方的痛苦和嚎叫。
整个过程,从暴起到结束,不过五六秒钟。三个想发笔横财的韩奸,已经变成了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鲜血汩汩流出,浸湿了焦黑的土地。
金胖子在弹坑里看得真切,浑身抖得像筛糠,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虽然知道方岩手段狠辣,但如此近距离、如此高效地目睹三条生命被像宰鸡一样终结,带来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
方岩迅速搜刮了一下尸体,只找到几发不相干的子弹和一点零钱,没什么大用。他踢了踢还在发愣的金胖子,低喝道:“别愣着!快出来!此地不宜久留!”
金胖子连滚爬出弹坑,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显眼无比的、装着粮食的车辆,声音带着哭腔:“东东家这这下更麻烦了!死了人,还有这么多粮食,这这推回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咱们有货吗?”
方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白天推着这么多粮食在废墟里穿行,无异于稚子抱金过市。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街对面一栋被大火烧得只剩焦黑骨架、连门框都没了的韩屋。“把车和粮食都弄到那里面去!”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沉重的自行车和木头车,连同上面的粮食袋,连拖带拽地弄进了那片残垣断壁。一进去,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另一种更深沉的、肉体烧焦后特有的恶臭扑面而来。屋子里,几具被烧得蜷缩变形、碳化的尸体以各种痛苦的姿态凝固在那里,面目全非,如同来自地狱的雕塑。
!金胖子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吐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东东家咱咱能不能换个地方”
“就这里最安全!”方岩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鬼子和活人都不愿意靠近这种地方。就在这里待着,跟它们作伴,等到天黑再走!”
这是金胖子人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白天。他们蜷缩在焦黑的断墙下,与几具焦尸仅隔数尺。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灰尘飞舞,仿佛亡魂在起舞。外面,偶尔会传来零星的枪声,不知是鬼子在射杀平民还是与抵抗者交火;有时是丧尸那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还有鬼子巡逻队整齐而沉重的皮靴踏过街道的声音,每一次都让金胖子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们会闯进来查看。
饥饿、口渴、恐惧,还有那无孔不入、仿佛能渗透进灵魂的焦臭与尸臭,不断折磨着两人的神经。金胖子几次心理防线濒临崩溃,要么是忍不住想呕吐,要么是害怕得想尖叫,都被方岩那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和随时准备捂住他嘴的手势给硬生生压了回去。方岩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耳朵在微微翕动,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响,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金胖子度秒如年,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被这恐怖的环境折磨得失常了。
终于,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地平线吞噬,深沉的夜幕再次笼罩大地时,方岩才缓缓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走了。”他简短地命令道。
两人如同获得大赦的死囚,推起车辆,小心翼翼地绕开可能有危险的区域,选择了更加偏僻、复杂的路线往回走。夜晚的废墟危机四伏,但相比于白天暴露目标的危险,这已是较好的选择。他们花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神经始终紧绷,终于有惊无险地看到了自家那处破败但此刻却象征着安全的院落。
陈阿翠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来回踱步,双手合十不知在向哪路神佛祈祷。韩正希和那对母子也紧张地守在门口,翘首以盼。当看到方岩和金胖子带着满身疲惫、尘土,以及那沉甸甸的、象征希望的粮食安全回来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悦。
“儿啊!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陈阿翠冲了上来,一把拉住方岩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少了块肉。那浓浓的关切,让方岩那颗在杀戮和黑暗中变得冰冷坚硬的心,也泛起一丝微澜。
方岩将几袋珍贵的白米白面从车上卸下,郑重地推到母亲面前,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带着点疲惫的轻松:“娘,没事了。你看,粮食弄回来了,都是好的。让大家放开肚子吃饱,吃饱了,心就定了,就不慌了。”
陈阿翠看着儿子那张虽然稚嫩却早已刻满风霜、坚毅和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沉稳的脸庞,看着他身上沾染的已经发黑的血迹、尘土和汗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是心疼,又是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依靠大山般的安心。她不明白,儿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副能凭空弄来粮食、杀伐果断、仿佛能扛起一切的模样。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和眼中带着崇拜与感激的韩正希,以及那个千恩万谢的年轻妇人一起,赶紧生火,清洗那口许久未见白米的铁锅。
当晚,破败的小院里,飘起了久违的、纯粹的、令人心安的米香。那香气驱散了弥漫的绝望,带来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温暖。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虽然没有任何菜肴,但光是这米饭本身纯粹而甘甜的滋味,就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方岩在内,都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感动和满足。这是乱世之中,最朴素也最实在的慰藉。
金胖子更是吃得热泪盈眶,仿佛刚才在焦尸房里的折磨都值了。
方岩也大口吃着久违的白米饭,感受着碳水化合物带来的热量和满足感迅速充盈着身体,补充着消耗殆尽的体力。但他心里清楚,光有碳水是远远不够的。营养必须均衡,尤其是蛋白质和脂肪,对于维持体力、伤口愈合、尤其是对那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至关重要。
他扒完最后一口饭,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放下碗,目光透过破败的院墙,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些日军据点里堆积的物资。
“光吃米饭,身子撑不住。”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像是在陈述一个即将执行的计划,“得弄点荤腥,弄点肉罐头。”
目标清晰而明确——鬼子那里,肯定不缺这些好东西。是时候,再去找那些“老朋友”们,“商量商量”,补充点给养了。他摸了摸靠在手边的短管步枪,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休息,只是为了走更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