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侯府,书房。
烛火燃尽了一整夜,窗纸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杨贤端坐在太师椅上,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那份素来掌控一切的沉稳,正在被时间一寸寸消磨。
没有任何消息。
阴山老鬼没有回来,白师也没有传回任何讯息。
这不对。
以那两人的手段,无论成败,都该有风声传来才是。
如今这般死寂,反倒像是一口深井,投石下去,连回响都吞没得干干净净。
“老爷。”
心腹管家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垂首低语:“各处都探过了,没有任何消息。”
杨贤眼皮猛地一跳,“昨夜可有监察司的动向?”
“确有,但探查不到。”
杨贤的耐心逐渐消磨。
能让两个大宗师级别的强者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难道真是陛下插手了?
“父亲。”
就在这时候,书房门被推开,长子杨龙大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杨贤抬眼看他,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沙哑:“我平日如何教你的?为将者,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如今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成何体统?”
杨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但出口的话却让杨贤脸色骤变:“父亲教训的是,但方才暗曲传来急报,辰安出现在了王都。”
杨贤霍然起身,手边的茶盏被衣袖带倒,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辰安出现王都?
他还活着!!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派去的两位大宗师级别的战力极可能已经折了!
“怎么可能”杨贤喃喃,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不稳,“出手的是阴山老鬼!是活了四百年的邪道大宗师!还有白师压阵即便不敌,也断无可能”
他猛地看向杨龙:“可知那辰安如今何在?”
“就在西城一处名叫‘清心小筑’的院子。”
杨贤眼中厉色一闪,再无犹豫,立刻下令:“杨龙,你立刻带手下部曲,再调一队刑部差役,以辰安涉嫌杀害威儿为由,即刻将他锁拿回刑部大牢!”
杨龙一怔:“父亲,此案不是由监察司”
“蠢货!”杨贤低喝打断,额角青筋隐现,“照我说的做!立刻!马上!”
他现在来不及解释。
解释那辰安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信号。
那监察司是陛下的监察司!
趁陛下可能还在权衡,先一步将人控制在手!
只要辰安入了刑部大牢,他有的是办法将其留下!
杨龙虽不明就里,但见父亲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与急迫,不敢再问,抱拳应道:“是!孩儿这就去办!”
清心小筑。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静室。
辰安盘膝而坐,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青色光晕。
《长青诀》第二重的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生生不息,滋养着昨夜激战后略微疲惫的身躯。
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突破至先天境,寿元本该增至三百载,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燃血术对根基造成的损伤,只是被《长青诀》磅礴的生机暂时掩盖。
他的寿命,仅仅提升了三年。
而长青诀突破后也带来了一种清晰的渴望。
它开始排斥普通的气血,甚至连昨夜阴山老鬼的大宗师气血,都隐隐有些抵触。
这部功法似乎在催促他,去寻找更高级的气血。
吞噬变强活下去。
这条被魂墓指明的路,如今已无可回头。
但功法的善恶,终究取决于使用之人。
他可以将《长青诀》作为底牌,但日常修炼所需的海量资源,却是个现实问题。
看来,得想办法挣钱了。
辰安睁开眼,心中苦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他还真是一穷二白。
“哥哥在想什么?”
轻柔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伈颜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清粥小菜,热气袅袅。
她换了身素雅的居家衣裙,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是卸下所有重担后的恬静。
辰安收敛思绪,起身接过托盘,笑了笑:“我在想,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得多挣点钱,让我的伈颜过上好日子。”
叶伈颜眼眸弯起,像盛满了晨光的清泉:“哥哥不必担心这个。这些年我攒下不少银钱,够我们用的。”
“你一个小丫头,能攒下多少?”辰安揉揉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宠溺,也有一份属于男人的坚持,“再说了,我堂堂七尺男儿,哪有让你养着的道理。”
叶伈颜抿唇一笑,没有争辩。
她能感觉到辰安在认真规划他们的未来,这份心意,比任何银钱都让她觉得甜蜜踏实。
然而,这份清晨的宁静与温馨,并未持续多久。
“砰!!”
一声巨响,院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木屑纷飞间,杂沓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汹涌而入。
“刑部缉拿要犯!闲杂人等退避!!!”
厉喝声打破了小院的安宁。
辰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轻轻拍了拍叶伈颜瞬间绷紧的手臂,低声道:“没事。”
说罢,他缓缓起身,走向门口。
院子里,已站了二三十号人。
一半是身着刑部公服的差役,手持锁链棍棒;另一半则是杨家的私兵部曲,个个气息精悍,眼神不善。
为首一人,身着四品官服,面容与杨威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为年长,眉宇间尽是阴鸷与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辰安?”杨龙目光如刀,上下打量着他。
辰安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平静:“擅闯民宅,毁人财物,按《大夏令》,就算杀了你们,也是合法的吧?”
“放肆!”杨龙厉喝,官威十足,“本官乃刑部左侍郎杨龙!现怀疑你与兵部郎中、城防营统领杨威被害一案有关,依律提你回刑部受审!你敢抗命?!”
果然来了。
杨家人,杨威的大哥。
动作倒是不慢,只是这手段如此直白粗暴,是狗急跳墙了吗?
辰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的弧度:“我若不从呢?”
“不从?”杨龙冷笑,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身后部曲与差役同时上前一步,杀气腾腾,“那便是目无王法,暴力抗法!按律可就地正法!”
气氛骤然紧绷,剑拔弩张!
叶伈颜在屋内攥紧了手指,脸色发白。
然而,就在辰安准备有所动作的刹那——
“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自院门外传来。
紧接着,一行十余人快步走入。
人人身着黑红飞鱼服,腰佩制式长刀,气息沉凝剽悍。
为首者年约四旬,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监察司的一位指挥佥事。
他看也不看院中剑拔弩张的杨家众人,径直走到辰安与杨龙之间,“杨侍郎,杨威、林如烟被害一案,陛下交由我监察司全权侦办。”
“你刑部左侍郎,无陛下旨意,无监察司协查公文,私自调集人手,强闯民宅,意图拿我监察司案下之人”
“杨大人,你这是当我监察司不存在,还是视陛下旨意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