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单单气她一个人?
楚不离问自己。
为何会在她口中听见“讨厌”二字时,会如此愤怒,以及
失落。
微乎其微的失落,轻得像一根发丝,在心里稍纵即逝,连他自己都未能及时捕捉。
他后退一步,用力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天命。
天命要他爱上她。
于是,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的心绪都会被她牵动,直到最后彻底变成一只向她摇尾乞怜的狗。
楚不离放下手,目光一寸寸刮过面前少女。
寒意从脚底升起,蛇一般游过皮肤,云昭僵住了身体。
面前这个人,正在考虑要不要杀了她。
没由来的,她这样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楚不离垂下眼眸,神色静如平湖:
“天命算什么东西。”
他抬指,冰冷指尖轻轻摩挲云昭双唇,云昭的心跟着提起,一动也不敢动,注意力全在他的手上。
“我会留你在身边,”他对她露出个堪称温柔的笑容,“看看所谓的天命,能不能敌过我。”
云昭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楚不离大概不会再杀她。
嗯,短时间不会。
她小心地挪开他的手:
“大人不生气了?”
楚不离语气轻描淡写:
“你还不值得本座生气。
那可太好了。
云昭试探性追问:“也不生照无归的气了?”
楚不离唇边噙著一点冷笑:
“他不配。”
云昭放下心,献宝似地捧上乌米饭团:
“大人尝尝?还热着呢。”
楚不离一个眼神也未给,淡淡道:
“不必了。”
云昭:“好吧,既然你不要,那我拿去给别人吃好了。”
不然多浪费。
“别人?”楚不离语气轻飘飘的,“哪个别人?”
云昭回道:
“照无归。”
说完,她正要离开,楚不离忽然道:
“站住。”
她心里一紧:
“还有事?”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花,手上用荷叶层层裹着的乌米饭团已被楚不离劈手夺走。
他弯了弯睫羽:
“我不要的,他也不准要。”
好幼稚一人。
云昭看他的目光一言难尽。
“你又不吃,赌气拿了也是浪费粮食。”她道,“何必呢。”
“谁说我不吃?”楚不离冷笑。
云昭索性坐下,“行,你吃,我看着你吃。”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楚不离一层层揭开荷叶,霎时间,淡雅荷香混著醇厚米香拂过鼻端,奇异的好闻。
云昭说的没错,用灵力温了一路,里面的饭团子半点没冷,热气袅袅升腾,染上少年生得极好的眉眼,无端氤氲出几分怔怔。
他手中竹筷悬停在上方,迟迟没有下筷。
这人吃口东西跟要命一样,云昭看不下去了,给他递台阶:
“别勉强了,我不给照无归了,自己留着吃。”
“是黑色的。”他突然拧著眉毛开口。
云昭语塞:“或许,你知道什么叫乌米饭吗?”
楚不离摇头。
“你不是曾在喜宁镇住了一段时间吗?”她奇道,“这种在喜宁镇随处可见的寻常食物,你没听说过?”
楚不离迟疑一下,还是摇头。
见状,云昭也从筷筒里抽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戳开圆圆的饭团,夹起一小块米饭,介绍:
“南烛叶打碎,用滤出来的汁水浸泡糯米一夜,蒸出来的米饭就叫乌米饭,虽然看起来黑黑的不大美观,但吃起来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对身体也很好。”
楚不离跟着夹起一小团米饭,犹豫着送进口中。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在何处吃过。
“怎么样,没毒吧?”她揶揄。
他没说话。
云昭接着道:
“里面这个金黄色的叫麻团,吃起来是甜甜的。”
他同样尝了一口,眉尖动了动。
云昭察觉到,问:
“喜欢这个?”
楚不离满脸云淡风轻:
“不过是些凡人的食物。”
云昭小声嘀咕:“管他是凡人还是妖族的食物,好吃不就行了。”
说著,她好奇起来:
“你们在寒水城都吃些什么?那里住的全是妖,应该会吃些妖族特色吧?会像别人说的那样茹毛饮血吗?”
楚不离斜斜扫她一眼:
“你真想听?”
云昭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打了个冷颤:
“不会是生啃一个小孩儿之类的吧?”
楚不离嗓音含笑:
“你猜。”
云昭急忙换了个话题:
“你和寒水城的其他妖关系怎么样?”
楚不离短暂回忆了一下过去,矜持点头:
“还算不错。”
云昭:“怎么个不错?”
楚不离:“我看不顺眼的会自己去死。”
云昭:“”
这天没法聊了。
她眉心突突直跳,无法接受他这段对于“关系不错”四个字的全新定义。
“对了,你要找的那个朋友,有下落了吗?”她只能再次紧急更换话题。
楚不离顿了顿,“没有。”
“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她道,“我让宁老爷帮忙查查,也许能查到什么呢。”
隔了很久,楚不离低声道:
“楚不离。”
云昭:“嗯?”
她不解:“你怎么了?”
楚不离直视她双眼,一字一顿道:
“我是寒水城的城主楚寒水,而在这之前,我名叫,楚不离。”
云昭张张嘴,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这和曾用名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很淡,“我忘了一些事,一些作为楚不离时发生的事。”
所以,他这次要找的,是从前的自己。
云昭忽然问:“是受伤了吗?”
楚不离愣了一下:
“什么?”
云昭道:“你是受伤了,所以才忘了那些事吗?”
楚不离扭过头:
“不记得了。”
云昭把他的脑袋掰回来,捧住他的脸,凑近细细端详。
这样近的距离,他能轻易地看见她的睫毛在轻颤,那对清亮瞳仁里,倒映着一个完整的他。
白发红瞳,世人口中的异端。
就连寒水城的妖魔,也极少直视他,一半是惧,一半是畏。
“这么多年过去,即便真的受了伤,也早就愈合了。”他忍不住抬手遮住她眼睛,睫羽扫过手心,些许的痒。
“别看了。”他道。
云昭:“我不是在看这个。”
“有粒米沾你脸上了。”她贴心地指了指他的脸,“很丑。”
楚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