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姐的闺房极大,地上铺着厚厚羊绒毯子,走路时发不出半点声音。第一墈书旺 哽辛蕞快
似乎屋主极为怕冷,分明是初夏时节,天已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窗户却仍旧关得死死的,半点也不通风。
再这样下去,等三伏天来了,哪怕没病也得捂出病。
“怎么不开窗?”云昭问侍女。
侍女指指床,用气声回道:
“小姐不让。”
宁小姐午睡还未醒来,床上有帐子遮著,云昭只朦朦胧胧看见一道侧影。
明岚四下打量一番,抬手扇扇风:
“妖气没有,倒有一股子鱼腥味儿。”
云昭点点头,屋子里除了光线暗了些外,还有一股极淡的腥味。
“谁!”
床边纱幔动了动,里面歇觉的宁小姐骤然坐起,显然是被两人谈话惊醒。
她缩在床角,显然怕极了:
“是谁在那儿?”
“小姐,”贴身侍女巧巧快步上前,坐进帐中轻拍她后背替她顺气,“是老爷请来请来为你看病的大夫。”
原本平静下去的宁小姐突然推开她,声音拔高许多:
“我说了我没病!你们还在把我当成疯子对不对?!”
她扔了几个枕头出来:
“都给我滚!滚!!”
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的明岚立即沉了脸:
“谁稀罕救你!”
云昭也跟着她往外走。优品晓税惘 耕新罪哙
明岚:“你不拉一下我?”
云昭心事重重地摇头。
倒是巧巧忙不迭拉住了她们:
“仙师见谅,我家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太难受了,自从生了这怪病,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日只能吃半碗清粥”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哽咽几声,眼圈通红:
“求仙师救救我家小姐!”
她想下跪,云昭一把捞起她,用袖子擦干她脸上的泪:
“行了,别哭,去把屏风搬出来,让我师兄他们来看看。”
“哎!”
巧巧应了一声,转身招呼著几名丫鬟去搬来一架紫檀描金绣花鸟屏风,又好声好气地哄著小姐下了床,待她在屏风后入座,这才拔高声音喊道:
“进来吧。”
宁老爷领着上官溪两人走进来,上官溪低声问云昭:
“可有什么发现?”
云昭还是摇头。
明岚撇撇嘴:“自己看。”
上官溪掐诀散出一道灵力,无形清风霎时拂过室内,在场众人皆是灵台一凉,浑身轻松不少。
“此地没有妖气。”他微微蹙眉,“只是,屋中水汽为何如此重?”
“或许是因为临着水?”巧巧解释道,“屋子旁边有一方小池塘。”
上官溪扫了眼窗边那张凝著细密水珠的黄花梨书案,顿了顿,颔首:
“原来如此。秒璋結晓税蛧 芜错内容”
“几位仙师请坐。”宁老爷殷勤地命人搬来椅子。
上官溪婉言谢绝,明岚不客气地坐下,问宁小姐:
“听说你坠过湖?”
宁小姐猛地抖了抖,一声不吭。
几人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她始终保持沉默。
“瑛儿,这几位是大门派的仙师,”宁老爷索性不再隐瞒,他们是来帮咱们除妖的,你别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又是一次极长的沉默,宁小姐终于开口:
“爹,我累了。”
宁老爷忙道:“好好好,你先歇著,我们明日再来。”
这分明是赶他们走的借口。
明岚气性上来,霍地起身离开:
“爱谁来谁来,反正我明日不来了。”
云昭把她按回去,扭头对宁老爷道:
“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们单独和宁小姐聊聊。”
宁老爷犹豫:“这”
云昭回头看向另外一人。
少年斜身倚著门,从始至终皆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语气淡淡:
“宁老爷,若想你女儿的病尽快好起来,还是出去为妙。”
见楚不离发话,宁老爷一口答应下来:
“好,我带着人在门外候着,仙师有事随时叫我们。”
屋中人陆续退出去,只留下云昭几人与宁小姐。
“怪哉,他怎么这么听你的话?”明岚奇道,“你给那老头儿下迷魂汤了?”
楚不离掀起嘴角,笑得甜蜜又温柔:
“想试试吗?”
明岚莫名打了个激灵,往上官溪身边缩了缩,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云昭没参与这话题,抬步绕过屏风,贵妃榻上,少女惊恐往后一缩:
“你干什么!”
病了几月,她瘦得实在可怜,连同眼眶一同凹进去,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布满血丝,神态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让她崩溃。
云昭弯腰凑近她,指尖在她印堂轻轻一点,灵力安抚下,她慢慢冷静下来,身体不再紧绷。
“宁小姐,”云昭轻声道,“这段时间,吓坏了吧?”
宁小姐怔怔看着她。
云昭摸摸她的脑袋:
“你在落水时看见的,我也看见了,你不是疯子,你只是吓坏了而已。”
忽地,宁瑛瑛眼里涌出豆大的泪珠,她死死咬著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们都,都”
云昭点点头。
宁瑛瑛呜咽一声,扑进她怀里,放声痛哭。
屏风后的明岚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满脸茫然:
“她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宁瑛瑛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的流泪。
明岚看向云昭。
云昭垂眸,轻抚宁瑛瑛发顶,声音低了许多:
“她为她的爹爹哭,为她的巧巧哭,为喜宁镇的百姓哭。”
喜宁镇,原来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一日,从船上失足跌入湖里的宁瑛瑛这样想到。
喜宁镇,原名双喜镇,镇上居民大多依赖衔玉湖为生,只是,既靠水吃饭,难免有遇上水灾吃不上饭的时候。二十年前,宁老爷举家搬来,随后几年时间里因乐善好施慷慨救灾,百姓们为了感谢他,特意改了镇名。
小镇民风淳朴,宁瑛瑛出生就没了娘,街坊们本就感激宁家,见此情景愈发心疼她,直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有求必应。
她就这样幸福地长到十六岁,然后,在一次游湖中,失足落水。
后面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
梦里,父亲与全镇百姓的尸首沉在不见天日的湖底,苍白,浮肿。
梦醒,他们又出现在她面前,对她嘘寒问暖,满脸关切。
她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只好哄著自己,只能哄著自己,那就是梦。
是她溺水时做的一场噩梦。
可是,每晚被黑影敲响的窗户,床前莫名其妙出现的水迹,还有入睡时耳边听不清的窃窃私语,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她。
这是真的。
这怎么能是真的。
“既然他们都死了,我现在所看见的他们,又是谁呢?”
宁瑛瑛喃喃:
“我,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