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山。
清冽剑光逼近,随后落至山门。
打瞌睡的守山弟子揉揉眼睛,看清来人,一惊:
“大师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溪收剑抬步,笑道:
“事情办得很顺利,所以提前回来了。”
守山弟子的表情却很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溪停下:
“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守山弟子抓耳挠腮,想说又不敢说,上官溪耐心等著。
最后,他眼一闭,心一横,道:
“大师兄,你不要太伤心。”
上官溪不解:“我为何会伤心?”
守山弟子看他的目光充满同情:
“我们都知道你的性格,这件事全是她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因此影响了道心。”
话落,他转身飞快跑走。
这话越说越云里雾里了。
上官溪不明所以,继续朝着玄冥宗正殿行去。
一路偶遇的弟子们面色也都格外复杂。
他想再找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众人仍旧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叹气,或是愤怒地叹气。
如此,饶是上官溪素来四平八稳的心,也不由得跳了跳。
莫非是师尊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
他脚下速度加快,正殿前把守的师弟拦住他:
“大师兄,师尊有客。”
上官溪颔首,还是没忍住,问道:
“师尊身体可安泰?”
小师弟不懂他为何这样问,挠挠头,委婉道:
“大师兄,你别管师尊他老人家了,你先顾好自己吧。
“事情都传遍整个焉山了。”他道。
上官溪扶额: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小师弟左右看看:
“你可还记得,你有一桩婚约。”
上官溪顿了顿,道:
“依稀有些印象。”
小师弟:“你现在没有了。”
上官溪微愣:“什么?”
小师弟正要说话,廊下转角处,几名弟子正在交头接耳,全然没注意一墙之隔的不远处站着上官溪两人。
他们道:
“大师兄真可怜。”
上官溪对小师弟抬手示意,敛了气息靠近几步,等他们的下文。
“就是,我们大师兄这么好的一个人,竟被如此羞辱,简直欺人太甚!”
“听说大小姐寄回去的家书里还有她相好的留影,那个狐媚男子当时衣衫不整,欲露还遮,简直羞得让人没眼看。”
“岂有此理!逃婚就算了,她怎么能这样羞辱焉山,羞辱大师兄!”
“大师兄?!”
其中一人看着走出墙角的上官溪,吓得险些站不稳。
上官溪扶了他一把,温声道:
“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他们低头垂手站成一排,乖巧得像一群小鸡仔:
“回大师兄,已做完了。鸿特晓说旺 耕欣嶵全”
上官溪点头,拍拍他们的脑袋,笑道:
“再做一遍。”
众人:“好的。”
他们如鸟兽散去,上官溪轻轻舒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是师尊出了什么事,现在看来,一切都没什么大碍,如此便好。”
小师弟气道:
“你的未婚妻逃婚了。”
上官溪:“嗯。”
小师弟跺脚:“她还找了新的相好!”
上官溪:“知道了。”
小师弟忿忿不平:
“她怎么能这样做?”
上官溪同样摸摸他的脑袋:
“因为我并非她心悦之人。”
小师弟怔住。
上官溪摇摇头,眸中露出一点欣赏之色:
“她能逃婚,已经足够勇敢了。”
比起选择妥协,答应这场令她难过的婚事,现在逃走,不失为另一条更好的出路。
“大师兄,你真的不生气?你可是焉山圣子,玄冥宗未来的宗主,她这么做,可是在打你的脸。”小师弟还是不满。
上官溪失笑: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认识她。”
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相貌,更不知道喜恶的陌生人罢了。
至于脸面
上官溪还是摇头,道:
“那不重要。”
“没有就这样毁了一个姑娘的后半生,我很庆幸。”
小师弟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用力拍拍上官溪胳膊,故作老陈的劝诫:
“大师兄,你迟早要栽大跟头的。”
上官溪点头,道:
“在那之前,你先去将今日的功课做好,稍晚些我会来抽查,术法概要错一道,抄百遍。”
小师弟哀嚎一声,脚下生风,呼啦啦跑走。
上官溪在原地负手看了会儿天,嘴角翘起一点,转身朝正殿走去。
来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
殿门大开。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中传出:
“进来。”
上官溪跨过朱红的门槛,跪地行礼:
“弟子叩见师尊。”
上首,白发老者微微点头:
“起来吧。”
上官溪起身,嗅到空气中有淡淡花香,殿中却不见半片花瓣,料想大抵是来客留下的。
他恭敬问道:
“客人可是为弟子婚事而来?若是如此,烦请师尊转告,此次婚约,作废罢。”
“从前送去的定礼也不必退还了。”
玄冥宗宗主低头饮茶,好一会儿才道:
“来客与你无关。”
上官溪:“是弟子冒昧了。”
“你此次外出,可寻到了血灵芝?”宗主问。
上官溪:“寻到了,只是”
宗主掀起一点儿眼皮:“出了何事?”
上官溪将神主一事尽数说出,末了,又道:
“此事绝不简单,不知师尊可曾听闻关于神主的事迹?”
玄冥宗宗主沉吟片刻,缓缓道:
“这是很久远的事了。”
上官溪一凛。
玄冥宗宗主端起瓷盏,吹了吹杯中茶沫:
“在我年少时,曾有一次下山历练遇险,阴差阳错地闯入一片陌生地界。”
“那里的人们不建庙宇,不造神观,更不进仙门,只是狂热的信仰著一名年轻男子。”
上官溪忍不住问:
“他就是神主?”
宗主点头:
“那人戴着长长的耳饰,身量瘦削,端坐于风雪中。我用尽全力的一击,他只是抬了抬手指,我便再也无法动弹。”
“后来呢?”上官溪忙问。
“后来我拼死逃出来,想要带着你师祖再去找他报仇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地方了。”
“就仿佛,那片土地在一夜之间,被人凭空挪走。”
上官溪眉心紧锁:
“如此高深的法力,为何修仙界从未听闻他的名字?”
“此事我会着人去查。”宗主拍拍他手背,“你当务之急,是找齐灵药,炼出坤灵丹,留下性命。”
上官溪:“弟子明白!”
“下去吧。”
“是。”
上官溪躬身退下,阖上殿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殿门关闭的刹那,他隐约间听见一声叹息。
他深深回望一眼,大步离开。
殿中。
寂静良久,玄冥宗宗主望着窗外日落出神,喃喃:
“二十二位山神,只剩七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