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朔风城中。
远远的,一群人站在城门处,正伸长了脖子朝外看。
见到他们的身影,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
“仙长!!”
“仙长们除妖回来了!”
又有一老妇人喊道:
“莲花!”
阿莲冲向她:
“祖母!”
两人相拥而哭。
这一声“祖母”宛如热水溅进了油锅,喧哗声更大:
“莲花会说话了!!”
老妇人拉着莲花对云昭等人下跪:
“多谢仙长!”
云昭忙扶起她,想了想,道:
“治好阿莲的不是我们。”
老妇人不解。
“望仙山中有一山神,是他治好阿莲哑疾,要谢便谢他吧。”
老妇人忙对着望仙山脉的方向跪下,拜了又拜。
云昭有些惆怅,又有点开心。
楚不离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淡:
“不过是些无用的感情。”
云昭道:“感情不分有用无用。”
失踪少女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妖魔也都肃清了,朔风城百姓对云昭与万剑宗一行人感激不尽,非要在今夜大摆宴席以示感谢。
众人推辞不过,只得答应。
回客栈的路上,楚不离独自离开队伍,没惊动任何人。
崖边。
有人已在此处等待多时。
听见脚步声,那人捂住胸前伤口,踉跄向前,最终跪倒在楚不离脚边:
“城主。”
楚不离站在崖边,垂眸俯瞰脚下的朔风城,衣袂猎猎飘扬。
“恭迎城主归来。”男子的头重重抵上崖石,“属下此生能再见城主一面,死而无憾。”
“为何去望仙山谷。”良久,楚不离淡淡开口。
男子语声艰涩:
“属下隐居朔风多年,实在不忍见城中百姓惨死”
“这么说,是为了救人?”
楚不离抚袖轻笑:
“本为魔道中人,却行正道之事,有趣。”
男子脸色惨白:
“属下对城主绝无二心!”
楚不离视线依旧落在朔风城中,神色一派散漫:
“影辰,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影辰语气坚定:
“当年若不是城主出手相救,属下早已命丧黄泉,属下永远是寒水城左护法,城主最忠心的狗。”
楚不离轻呵一声,不置可否。
影辰急忙开口:
“当年您与玉泽一战后被困妖魔道,寒水城亦分崩离析,消失在世间。”
“属下深知,城主迟早有一日会卷土重来,故回到与城主初遇的朔风城等待。”
“如今一百年过去,属下终于再次见到城主,誓必追随城主血洗仙门,报仇雪恨!”
楚不离久久没有开口。
冷汗顺着影辰额角滴落,渗入崖间石隙。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楚不离语带玩味:
“不买么?”
影辰不解,壮著胆子追寻他视线望去。
朔风城某处街道。
路边支了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各式各样的香囊玉佩悬挂在竹架上,长长的流苏随风轻晃。
日光明亮,少女仰起脑袋,认真打量著高处的某块玉佩。
她年岁大约十六七,梳双髻,柳叶眉,芙蓉面,眉心画有一片小小的蓝色宿雪花花瓣,唇红齿白,身量高挑。
穿了一身明艳张扬的橙色衣裙,腰上只挂著一个荷包,璎珞与流苏垂在裙摆上,熠熠生辉。
如今修仙界的修士们,不分男女大多都喜著素衣,极少有人穿得这样鲜亮。
亦或者说,扎眼。
忽地,小贩与她说了什么,她摸摸瘪瘪的荷包,对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影辰认出她是那日在山洞中救他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仙门的人?需要属下去杀了她吗?”
楚不离扫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却让人无端心惊。
影辰僵住:
“城主?”
楚不离道:
“这个人的生死,由本座说了算。”
影辰心里松了口气,又踟蹰起来:
“可她到底是仙门的人,若”
楚不离勾勾唇角:
“她现在可是本座的道侣。”
仿佛一道惊雷劈下,向来冷静持重的寒水城左护法影辰差点被“道侣”两个字给劈死。
他张著嘴,愣愣地看着楚不离。
楚不离指尖接住一瓣随风飘来的赤练花,似笑非笑:
“道侣又如何?不过一个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本座若是心情不好,她今夜便会死。”
影辰语带惊惶:
“话虽如此,城主还是”
“怎么?担心本座爱上她?”楚不离轻嗤,“此事绝无可能发生。”
影辰不敢接话。
楚不离放下嘴角,指尖一点点用力,赤练花花瓣碾碎成泥,殷红花汁染了满手,如血般刺目。
他睨著掌心,眸底漫开几分戾气:
“寒水城与仙门之间的新仇旧恨,总有清算的那一日,但不是现在。”
“现在,本座要你去做一件事。”
影辰忙道:“城主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楚不离道:“召集寒水旧部,告诉他们,楚寒水,回来了。”
“是!”
楚不离:“还有一件事,去寻能够斩断妖魔道脚镣的方法。”
影辰下意识望向他脚下,意识到障眼法后,面露讶异。
传说,妖魔道创立于上古时期,其中收押的妖魔数不胜数,每一个,都有灭世之能。
而他们脚上的镣铐皆出自神界,能压制受刑者十之八九的功力。
世上竟有障眼法能遮此物,施术者修为该何等高深
他偷偷觑着白发少年的侧影,心中翻江倒海。
被镣铐所束缚的城主,竟能毫发无损的从中杀出一条血路。
成为千万年来第一个逃出妖魔道的存在。
城主之修为,果真深不可测。
似是察觉他的视线,楚不离微微转过脸,眸中半分温度也无。
影辰猛地垂下头,声音发颤:
“属下遵命。”
他行礼起身,最后回望一眼后方的朔风城,容貌化作老者模样:
“属下告退。”
楚不离忽地出声:
“等一下。”
影辰立即跪下:
“城主还有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楚不离对他伸手:
“给我灵石。”
影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
“什么?”
楚不离不耐:“把你身上的灵石都给我。”
影辰忙解下钱袋双手递交给他:
“这是属下这些年的积蓄。”
楚不离:“真少。”
影辰:“是属下的错。”
楚不离颔首:
“日后要多加勤勉才是。”
影辰:“遵命!”
待他离开后,楚不离在原地站了会儿,强行运气压下喉间温热,方才戴好兜帽回到朔风城。
脚下不知不觉走到小摊前。
他在云昭站过的位置站定,抬眼看去。
架子上挂著一块玉佩。
白绳串著红珠,下方两尾青玉游鱼一头一尾虚虚合抱为圆形,做工粗糙,玉质更是瑕疵甚多。
从前不知多少天下罕有的珠玉藏于寒水城宝库,楚不离自然是看不上眼前这块玉佩的。
“实在丑。”他沉吟片刻,做出如下评价。
本想上前搭讪的小贩表情一僵,挥手赶人:
“不买别看,买不起就买不起,非要挑玉佩的刺儿。”
本已经提步欲走的楚不离又站回来了。
他扔下一个钱袋,冷笑:
“我要了。”
小贩立马喜笑颜开地收下,转身取来玉佩,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公子好眼光,这双鱼佩寓意可不一般,送心上人送娘子都最好不过了。”
楚不离看着他,握著那枚玉佩,微微用力,玉佩在他掌心碎为两半,两尾游鱼分开。
小贩一脸错愕。
毁了玉佩,他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勾起嘴角:
“如何?”
小贩竖起大拇指:
“公子真是机智过人!”
楚不离笑容顿住。
小贩拍掌称赞:“双鱼佩一分为二,男女各取一半,更有意义了啊,这样好的办法,我怎么从没想过。”
楚不离皱眉:
“谁和谁各取一半?”
小贩愣了愣:“您和您要送的姑娘一人一半啊。”
楚不离眉头皱得更深:
“为何要一人一半?”
小贩道:“这定情信物不都是一人一半吗?”
楚不离猛然沉下脸:
“谁和你说这是定情信物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
小贩挠头:
“连找零也不要了?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