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手作asr”直播,成了《归园田居》播出至今,口碑最两极分化,却也最封神的一期。
不喜欢的人,觉得它沉闷、乏味,简直是行为艺术。
而喜欢的人,则将它奉为圭臬,反复观看,称其为“年度最佳治愈综艺”,能有效治疔现代人的精神内耗。
路远,也因此多了一个新的、听起来有些玄学的称号——“人间净化器”。
而作为被“净化”得最彻底的人,秦晚晚的状态,却在这几天急转直下。
她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公司已经为她即将发布的新歌,投入了巨大的宣发资源。
这首歌,承载了她沉寂两年后,重回歌坛的所有希望。
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她的心头。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也全是关于新歌的各种负面评价。
她那该死的、曾在舞台上背叛过她的嗓子,也开始变得干涩、紧绷。
她又变回了那个初入节目时,沉默、焦虑、仿佛随时会碎掉的秦晚晚。
许悠悠和姜雨晴都很担心她,想尽办法开导她,却收效甚微。
她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坚硬的壳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然而,有一个地方,是她的例外。
那就是院子里,路远的“木工坊”。
每天下午,她都会象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默默地搬一个小板凳,坐在离路远不远不近的地方。
她不说话,也不打扰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专注地刨光一块木料,看着木屑在他指尖纷飞,看着一件平平无奇的死物,在他的手中,一点点被赋予生命和温度。
那“唰唰”的刨木声,那“咚咚”的敲击声,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将她脑子里那些纷乱、嘈杂的念头,一点点抚平。
她那颗因为焦虑而疯狂跳动的心,也在这规律的节奏中,慢慢地,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这天,路远正在给前几天做好的那个小木盒,雕刻着最后的花纹。
秦晚晚坐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刻刀,在木头上游走,留下一道道精美的痕迹。
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路远。”
路远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恩”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你……为什么从来不焦虑?”她问出了这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无论是面对全网的黑料,还是节目组的叼难,甚至是资本的打压,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模样。
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慌乱。
路远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刻刀。
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即将完工的木盒上,语气平淡得象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因为我知道,无论怎么焦虑,木头,都得一刀一刀地刻。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
这句朴素得近乎笨拙的话,象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秦晚晚心中所有的迷雾。
是啊。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地想象着失败的后果,一遍遍地担心着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
可是,焦虑,除了消耗她的心神,又能改变什么呢?
新歌不会因为她的焦虑而变得更好听,舞台不会因为她的恐惧而消失。
她该做的,不是胡思乱想,而是象他一样,一刀一刀地,去刻好自己的“木头”。
想通了这一点,秦晚晚感觉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瞬间消失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段轻柔的、带着些许试探的旋律,从她心底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来。
她没有压抑,顺着这股灵感,轻轻地哼唱起来。
那旋律,婉转动人,带着雨后初晴的清新,和一丝破茧重生的释然。
正在给木盒上蜡的路远,听到了她的哼唱,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放下手中的蜂蜡和棉布,从身后的屋檐下,拿出了那根他亲手制作的竹笛。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竹笛放到唇边,安静地听着她的哼唱。
当秦晚晚的一段旋律结束,稍作停顿时,一阵清越悠扬的笛声,便无缝衔接了进来。
那笛声,象是山间的清风,象是林中的溪流,温柔地包裹住她那略带羞涩的歌声。
它没有喧宾夺主,而是象一个最默契的知音,时而应和,时而引领,时而又与她的歌声交织、缠绕,融为一体。
秦晚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看着路远,眼中闪铄着惊喜和不敢置信的光芒。
她没有停下,继续将脑海中的旋律哼唱出来。
于是,在这个宁静的乡下小院里,出现了一副堪称绝美的画面。
一个清冷的女子,坐在石凳上,低声哼唱着一首无人听过的曲。
一个淡然的男人,靠在廊柱边,用最简单的竹笛,为她应和。
歌声与笛声,在空气中交织,宛如天籁。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静默后,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合奏!我的耳朵怀孕了!”
“我哭了!这才是真正的知音!一个眼神,一个音符,就懂了彼此!”
【这曲子还挺好听。】路远的内心,冷静地给出了评价,【就是有点费气。这丫头也算有点天赋。】
他表面上一副沉浸在音乐中的陶然模样,内心的小算盘却打得飞快。
【配合她演这一出‘高山流水遇知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了。这种‘灵魂上的契合感’,一旦在节目结束后戛然而止,所能制造出的遗撼和失落,将是核弹级别的。这不是在吹笛子,这是在为我未来的积分大丰收,埋下最深、最致命的伏笔。】
一曲终了,馀音绕梁。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竹林的声音。
秦晚晚看着路远,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仿佛有星辰在闪铄。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斗和无比的郑重。
“这首歌……我想叫它《归远》。”
归远。
归于路远,亦或是,此心归远。
这是一个充满了暧昧与深情的、近乎表白的歌名。
路远听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归远?】他的内心,却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听着怎么跟我要出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