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水柱,如同一个狼狈的休止符,暂时阻断了那辆灰色丰田的追击。奔驰车没有停留,迅速驶离了那片混乱的街区,融入香港夜晚不息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声响。
阿杰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汗,时不时警惕地瞟一眼后视镜。苏晚晴已经收回了银针,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与她无关,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小心地审视着窗外的一切。
陈默靠在舒适的后座椅上,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丝毫惊魂未定,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但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将最近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
国际账户被匿名举报冻结
低劣的跟踪与拙劣的撞击
这不像是一个筹划周密、能量巨大的对手应有的手段。反倒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带着焦躁和恼怒的、不够成熟的挑衅。
“阿杰,车牌记下了吗?”陈默睁开眼,问道。
“记下了,默哥!系x7831!”阿杰立刻回答。
“回去后,让花柳成动用所有关系,查这辆车的来历,以及最近几天都和什么人接触过。重点是,有没有和金融圈里的人有交集。”陈默吩咐道。对方既然在金融和物理两个层面同时出手,那么这两条线很可能存在某种交集。
“明!”阿杰用力点头。
陈默又看向苏晚晴:“苏姑娘,刚才多谢。”
“分内事。”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平淡。
陈默不再多说。苏晚晴的这种性格,他已然习惯。他转而思考起另一个问题:是谁,会同时在国际金融和本地物理层面,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回到半山公寓,陈默立刻让阿杰去联系花柳成。苏晚晴则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仔细检查了公寓的内外环境,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才在陈默的示意下,在客厅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始她作为安全顾问的第一次值守。
她的坐姿并不僵硬,甚至有些放松,但陈默能感觉到,她的感官处于一种高度敏锐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她的感知。这是一种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形成的本能。
第二天一早,消息便陆续传来。
首先是由张志恒和林珊整理的,关于那篇抹黑报道的后续。通过“无意”中流出的几份成功投资分析报告,以及那笔十万港币慈善捐款的见报,“默资本”在小型金融圈内的负面舆论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转。虽然仍有质疑,但“年轻、激进但确有实力”的形象开始初步建立。这算是舆论战线的一次小胜。
接着,花柳成那边也有了进展。他通过城寨三教九流的关系网,很快查到了那辆灰色丰田的归属——一家注册在九龙的小型贸易公司,法人是一个叫“烂命华”的底层混混,平时专门接一些帮人收债、恐吓、盯梢之类的脏活。
“默哥,问清楚了!”花柳成在电话里兴奋地汇报,“烂命华交代,系一个叫‘罗拔’嘅鬼佬(一个叫罗拔的老外)揾他做嘅!个鬼佬出手阔绰,但好神秘,每次见面都喺唔同地方(都在不同地方),而且好似好惊被人发现咁(好像很怕被人发现)!”
鬼佬?罗拔?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涉及到外国人!这和他国际账户被举报的事情对上了!
“能查到那个罗拔的来历吗?”
“烂命华都唔知(都不知道),只系话个鬼佬好似对金融好熟(好像对金融很熟),提过咩‘对冲基金’、‘监管’之类嘅词。”花柳成有些为难。
对冲基金?监管?
线索似乎指向了金融圈内部的竞争对手,而且是具有国际背景的。
“继续查,任何关于这个罗拔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陈默下令,“另外,让烂命华‘消失’一段时间,别让他再乱说话。”
“明!”
挂断电话,陈默陷入沉思。一个神秘的、可能来自对冲基金的外国人,为什么要针对他这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是因为他在英镑一役中赚了钱,引起了某些机构的注意和嫉妒?还是他无意中触碰了谁的利益?
“陈生。”苏晚晴不知何时走到了书房门口,她手里拿着一张刚才林珊送来的、包裹着慈善捐款收据的报纸,指着上面一篇不起眼的财经短讯,“这篇文章里提到的‘寰亚对冲基金’,其亚太区负责人的名字,好像就叫robert。”
陈默猛地抬头,接过报纸。果然,在一篇关于外资基金看好香港市场的报道中,提到了“寰亚对冲基金”亚太区负责人robert sith近期抵达香港的消息。
robert罗拔!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了起来!
“寰亚对冲基金”陈默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这是一家在国际上小有名气、以作风激进、擅长利用规则漏洞和灰色地带牟利着称的基金。他们显然注意到了“默资本”在英镑战役中的异常表现,将其视作了潜在的威胁或者肥羊?举报国际账户,雇佣本地混混骚扰,都是为了试探和施压,目的可能是想逼他就范,或是摸清他的底细,甚至吞掉他!
!“很好。”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既然你出招了,那我接着便是。”
他立刻行动起来。首先,他通过安德鲁,动用一切关系,搜集所有关于“寰亚基金”和这个robert sith在香港乃至亚洲的投资记录、人际关系和可能的违规操作。其次,他让张志恒和林珊,密切关注港股中与“寰亚基金”持仓可能相关的几只股票动向。
同时,他亲自给忠叔打了一个电话。
“忠叔,是我,陈默。”
“陈生?有咩关照?(有什么关照)”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陈默这么快又联系他。
“想请忠叔帮个小忙。”陈默语气轻松,仿佛在聊家常,“听说‘寰亚对冲基金’的robert sith先生最近来了香港,我对他们基金很感兴趣,想约他见个面,喝杯咖啡。不知道忠叔,有没有办法把一份小小的‘邀请函’,送到他手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陈生,呢位罗拔先生,背景有尐复杂,同伦敦那边嘅老牌家族都有啲关系喔。(这位罗拔先生,背景有点复杂,和伦敦那边的老牌家族都有些关系)”
“我知道。”陈默淡淡道,“正因为复杂,才需要忠叔您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帮忙传个话。我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顺便聊聊关于‘恶意举报’和‘危险驾驶’的危害性。我想,罗拔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忠叔在电话那头笑了,带着一种了然和些许的幸灾乐祸:“后生仔,有胆色!好,呢份‘邀请函’,我帮你送!至于他收唔收,就睇他嘅造化了(就看他的造化了)。”
“有劳忠叔。”
放下电话,陈默眼中冷光闪烁。他选择了一种最直接、也最危险的回击方式——亮剑!他要在对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时,直接点破他的身份,展示自己的情报能力和反击决心。这是一种心理战,他要告诉那个robert sith:我知道是你,我不怕你,而且我有能力找到你,甚至反击你!
几天后,一份没有署名、但印着“默资本”抬头的邀请函,连同几张模糊但能辨认出是robert sith与“烂命华”在隐蔽角落接触的照片复印件,被忠叔的人巧妙地送到了robert sith下榻的五星级酒店套房。
可以想象,当robert sith看到这些时,脸色会有多么精彩。
与此同时,陈默让张志恒和林珊搜集的关于“寰亚基金”的信息也有了初步结果。他们发现,“寰亚基金”近期正在大量卖空几只香港本地的小型地产股和银行股,似乎是在赌香港地产市场会出现问题。
陈默看着这份报告,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在香港搞风搞雨?”他轻声自语,“问过我这个地主没有?”
他立刻指示张志恒:“志恒,调动一部分资金,反向操作,悄悄吸纳那几只被‘寰亚’卖空的股票。不用多,够给他们添堵就行。另外,把我们这个操作,‘不小心’泄露给相熟的财经记者。”
“是,陈生!”张志恒虽然不明白陈默的深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
这是一招阳谋。你“寰亚”不是看空吗?我偏要小幅做多,虽然资金量不足以扭转趋势,但足以恶心对方,并且向市场释放一个信号——有人不认同“寰亚”的看法。这会让“寰亚”的做空成本增加,也会引起其他市场参与者的注意。
金融战场的反击,悄然展开。
做完这一切,陈默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与“寰亚基金”这种级别的对手碰撞,风险极大,但他别无选择。在弱肉强食的金融丛林里,退缩就意味着被吞噬。
“陈生。”苏晚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茶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你的气色不太好,这茶可以宁神。”
陈默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表现出工作职责之外的关切。
“谢谢。”陈默接过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草药气息。
苏晚晴没有立刻离开,她看着陈默,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敌人,很麻烦?”
“麻烦,但并非不可战胜。”陈默呷了一口茶,苦涩中带着回甘,“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
苏晚晴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师父说过,有时候,最快的刀,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陈默心中一动,看向她。苏晚晴却不再多说,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陈默咀嚼着这句话,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香港的天空下,金融的暗战与江湖的刀光已然交错。而他手中的牌,除了超前的记忆和狠辣的手段,似乎又多了一些来自神秘传承的提示?
他与“寰亚基金”罗伯特的第一回合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下一回合,他或许该考虑,如何挥出那柄“最意想不到”的快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