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城寻忠骨：布衣皆带甲，寒鸦伴义魂
天光大亮时，襄阳城的上空盘旋着成片的乌鸦。它们的黑羽被晨雾浸得发灰，嘶哑的“呱呱”声此起彼伏，像极了这座死城的哀鸣。一夜厮杀的硝烟尚未散尽，淡灰色的烟霭裹着浓重的血腥味，贴在断壁残垣间缓缓流动，将昨日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都压进了冰冷的城砖缝隙里。
城西的城隍庙前，十几个百姓正蹲在墙角，用破布蘸着雪水擦拭脸上的血污。领头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名叫张老栓，原是襄阳城里的铁匠，一双打铁的手此刻布满了裂口，指缝里还嵌着未洗去的黑褐色血渍。他望着不远处蒙古兵的营帐——玄色的帐篷连成一片，像丑陋的毒瘤趴在襄阳城的心脏地带，帐篷外巡逻的兵卒腰间挂着弯刀，靴底踏过的地方，还沾着宋军将士的血迹。
“张大叔，你看那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拉了拉张老栓的衣角，声音发颤。顺着少年指的方向，城楼的箭垛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躺着——郭靖的玄色长袍被血浸成了深紫，半截铁枪仍握在他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黄蓉的鹅黄衣裙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的头轻轻靠在郭靖肩上，双手还保持着握住郭靖手腕的姿势，仿佛只是累极了，靠在丈夫肩头小憩。
张老栓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在襄阳城住了一辈子，亲眼看着郭靖夫妇守了这座城二十多年——饥荒时，是郭大侠开仓放粮，让满城百姓不至于饿死；蒙古兵第一次来犯时，是黄夫人出谋划策，用“打狗阵”挡了敌军三个月；就连巷子里的孩子丢了，黄夫人也会亲自带着丐帮弟子帮忙寻找。在襄阳百姓心里，郭靖夫妇不是高高在上的大侠，是比亲人还亲的依靠。
“郭大侠黄夫人”张老栓哽咽着，猛地站起身，“他们不能就这么躺在那儿！蒙古人会糟践他们的尸身，我们得把他们抢回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周围的百姓纷纷抬起头，原本麻木的眼神里渐渐有了光。
“对！抢回来！郭大侠护了我们一辈子，我们不能让他死后受辱！”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农夫攥紧了手中的锄头，锄刃上还沾着泥土，却闪着决绝的光。
“我也去！我爹是守城的士兵，昨天战死了，我替我爹护着郭大侠！”方才那个少年挺了挺胸，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那是他爹留给她的遗物。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城隍庙前就聚了三十多个人。有卖菜的农妇，手里还提着没卖完的白菜；有说书的先生，怀里揣着用来敲醒木的惊堂木；还有药铺的掌柜，背着装满金疮药的布囊。他们手里没有像样的兵器，有的握着锄头，有的拿着菜刀，有的甚至只是攥着一块磨尖的城砖，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一种坚定——那是为了守护恩人，哪怕拼了性命也不怕的决绝。
张老栓看了看众人，深吸一口气：“蒙古兵现在正在清点战利品，城楼附近的守卫应该不多，但我们也得小心。一会儿我带着几个人从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李掌柜你带着妇人和孩子从侧面绕过去，一旦摸到郭大侠身边，就赶紧用布裹住他们的尸身，咱们往城南的破庙撤——那里有地道，能暂时躲一躲。”
众人纷纷点头，药铺的李掌柜拍了拍布囊：“放心，我带了止血的药，要是有人受伤，我能治。”卖菜的王婶也开口：“我这儿有麻绳，到时候能把布捆紧，省得路上掉了。”
商量妥当，众人分成两队，猫着腰贴着墙根往城楼方向挪。晨雾还没散，淡灰色的雾气成了最好的掩护，他们能清楚地听到蒙古兵的说话声——那是他们听不懂的蒙古语，偶尔夹杂着几句生硬的汉语，像是在呵斥路边的百姓。
“动作轻点，别出声。”张老栓压低声音，率先摸到了城楼下方的拐角处。他探头一看，城楼的台阶旁站着两个蒙古兵，正靠在柱子上打盹，腰间的弯刀悬在半空，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张老栓对身后的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冲了出去——张老栓举起手中的铁锤，朝着左边蒙古兵的后脑勺砸去；另一个汉子用锄头勾住了右边蒙古兵的腿，第三个汉子趁机捂住了那兵卒的嘴，将一把短刀捅进了他的胸口。不过瞬息之间，两个蒙古兵就倒在了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
“快！上去！”张老栓压低声音，众人顺着台阶往上跑。刚到城楼顶端，就看到郭靖和黄蓉的尸身还躺在原地——蒙古兵大概是觉得这两人早已没了威胁，又忙着抢夺城里的财物，竟没派人看守。
李掌柜赶紧打开布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布，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郭靖和黄蓉的尸身裹住。王婶用麻绳仔细捆紧，一边捆一边掉眼泪：“郭大侠，黄夫人，咱们回家了，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蒙古兵的巡逻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好！快走！”张老栓扛起裹着郭靖尸身的白布，李掌柜也扛起黄蓉的，众人顺着城楼的另一侧台阶往下跑。刚跑到巷口，就看到十几个蒙古兵骑着马冲了过来，为首的兵卒看到他们，立刻举起弯刀，用生硬的汉语喊道：“站住！把东西放下！”
“快跑！”张老栓大喊一声，众人抱着尸身往城南的方向跑。蒙古兵在后面紧追不舍，马蹄声像重锤一样砸在地上，震得人心脏发慌。
“射箭！”为首的蒙古兵下令，十几支羽箭朝着众人射来。王婶跑得慢，一支箭擦着她的胳膊飞过，划开一道血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她咬着牙，紧紧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捆尸身的麻绳：“别管我！护着郭大侠和黄夫人！”
李掌柜回头看了一眼，从布囊里掏出一把金疮药，扔给王婶：“先敷上，别流血太多！”
就在众人快要被蒙古兵追上时，巷口突然冲出来几个身影——是城里的丐帮弟子！为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名叫鲁小七，原是黄蓉身边的小叫花。他看到张老栓等人，立刻喊道：“张大叔，快跟我们走！我们知道一条近路！”
鲁小七带着众人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里堆满了杂物，蒙古兵的马进不来，只能下马在后面追。鲁小七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掏出几颗霹雳弹——那是黄蓉以前教丐帮弟子做的，他点燃引线，扔向身后的蒙古兵，“轰隆”几声巨响，浓烟弥漫，暂时挡住了蒙古兵的去路。
“快！前面就是破庙了！”鲁小七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破旧庙宇，众人加快脚步，终于冲进了破庙。鲁小七赶紧关上庙门，用木棍顶住，又指挥着众人将郭靖和黄蓉的尸身抬到庙后的密室里——那是丐帮弟子以前用来存放物资的地方，隐蔽得很。
众人喘着粗气，靠在墙上，看着密室里静静躺着的两道身影，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张老栓的铁锤上还沾着蒙古兵的血，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声音沙哑：“总算把郭大侠和黄夫人护下来了。”
李掌柜走到王婶身边，帮她处理胳膊上的伤口：“王婶，委屈你了。”
王婶摇了摇头，看着密室的方向，眼中满是感激：“我这点伤算什么？郭大侠和黄夫人护了我们一辈子，我们为他们受点伤，应该的。”
鲁小七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声音带着哭腔：“黄帮主以前总说，襄阳城是咱们的家，只要咱们团结，就没人能打进来。可现在城破了，黄帮主也走了”
“别难过。”张老栓拍了拍鲁小七的肩膀，“黄夫人走了，但她教我们的道理还在。郭大侠和黄夫人用命护了襄阳城这么多年，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以后，我们要好好守着他们的尸身，等过段时间，再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安葬他们。”
众人纷纷点头。窗外，乌鸦的叫声还在继续，可此刻听在众人耳中，却像是在为郭靖夫妇哀悼。庙外传来蒙古兵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他们在四处搜查，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座破庙里，藏着襄阳百姓最珍视的东西——那是用生命守护的忠魂，是永不熄灭的侠义之心。
李掌柜走到密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看着里面的两道身影，轻声说：“郭大侠，黄夫人，你们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襄阳城虽然破了，但我们这些百姓还在，我们会记得你们的好，会把你们的侠义故事，一代代传下去。”
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进密室里，落在裹着白布的尸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外面的蒙古兵还在搜查，可密室里却一片安静——那是属于忠魂的安宁，是百姓用生命守护的尊严。
张老栓站起身，看着众人：“从今天起，咱们轮流守着这里，白天注意观察外面的动静，晚上再想办法找吃的。只要我们团结，就一定能等到安全的那天。”
众人纷纷应和，眼中的悲伤渐渐被坚定取代。他们或许只是普通的百姓，没有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没有黄蓉的绝世智谋，可他们有一颗感恩的心，有一份守护恩人的决心。
破庙外，蒙古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破庙内，百姓们的目光紧紧盯着密室的方向。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或许会有牺牲，或许会有危险，但他们绝不会退缩——因为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郭靖夫妇的尸身，更是襄阳城的精神，是大宋百姓的骨气。
乌鸦的叫声渐渐平息，阳光透过晨雾，洒在襄阳城的断壁残垣上。这座城虽然破了，但城里的人还在，城里的侠义精神还在。只要还有人记得郭靖夫妇的好，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他们拼尽全力，襄阳城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