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惊天动地的一箭,耗尽了古兰格最后的气力。
周身燃烧的血色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手中那由磅礴能量凝聚而成的龙纹巨弓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重新坍缩、塑形,变回了那柄熟悉的、暗红色的长刀“血刃”。
他几乎全靠将刀身拄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血色眼眸中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迅速黯淡下去。
一直强忍着的阿漂和秧秧,在看到他那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身影时,所有的坚持和克制瞬间土崩瓦解。
她们再也控制不住,如同两只受伤的鸟儿,猛地冲上前,一左一右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只要稍一松手,他就会化作尘埃消散。
“笨蛋!骗子!”阿漂的脸深深埋在他染血破碎的衣襟里,哭声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你到底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她的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不是愤怒,而是极致的恐惧和心痛,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
秧秧也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声音哽咽,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布料:“我们不想看到你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我们!”
温热的泪水迅速打湿了他冰冷染血的衣袍,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要烫伤他的皮肤。
古兰格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她们带着哭腔的质问和那微不足道却充满悲伤的捶打。
他沉默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解释?承诺?道歉?在既定的命运和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份沉重的温暖与悲伤,感受着怀中的颤抖和泪水,直到她们的哭声渐渐变为低低的、压抑的呜咽。
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微微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什么珍宝,用指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拭去阿漂和秧秧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骗子”阿漂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望着他近在咫尺却毫无血色的面容,声音破碎不堪,“你明明说过要和我一起去找回过去的你都忘了吗?”
古兰格的目光微微颤动,避开了她那充满指控和悲伤的眼神,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对不起我不能,对太远的未来做出承诺。”
他顿了顿,压抑着胸腔内翻涌的血气,“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消失。这是现在的我唯一能确定要做的事。”
“可我们不想看见你因此受伤,甚至是危及生命!”
秧秧急切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不要再独自承担一切了!”
阿漂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指节泛白,声音带着绝望的执拗:“我不想看见你去当什么英雄我只想要你活着只想在你身边这样就够了”
古兰格怔住了。
她们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地刺入他冰封的心湖,搅动着深藏的情感。
他该如何回答?
他背负的,不仅仅是她们的安危,还有他自身存在的真相与终结。
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声沉重得令人心碎的叹息。
他不再试图解释,只是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怀中两个仍在微微颤抖的身躯,更紧地、更用力地搂住,仿佛这是最后的告别,又像是无声的誓言。
“天灾在即,”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些事,是我必须要做的。”
“可你会死的!”阿漂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决堤,声音尖锐而恐惧,“如果是用你的生命换来的胜利,那还有什么意义?!”
秧秧也用力点头,泪珠不断滚落:“我们不能以失去你为代价!古兰格,你已经为我们做的够多了真的够了”
面对她们泣血的呼喊,古兰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荒原的风吹拂着他散乱的发丝,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
他眼中挣扎、痛苦、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坚毅。
他缓缓地、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轻轻捧起阿漂的脸颊,拇指摩挲着她湿润的脸庞,然后又看向秧秧,目光深邃而复杂。
“我向你们保证,”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我不会死好吗?”
他的眼神是那样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然而,那苍白如纸的脸色,那不断渗血的伤口,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燃尽一切后的死寂气息,以及他一直以来独自背负所有、走向终结的决绝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此刻的承诺背道而驰。
这承诺,更像是一剂安慰的毒药,一个美丽而残酷的谎言。
阿漂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却如同被撕裂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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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读懂了那份坚毅背后的含义——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无人可以更改。
最终,她再次无力地将脸埋进他冰冷的胸膛,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却轻得如同羽毛,带着无尽的绝望和哀伤,一遍遍地重复着那撕心裂肺的低语:
“骗子骗子”
一切的话语声都在此刻消失了,只剩下了那轻微的抽泣
她没有哭,风中却传来呜咽
她们想陪在他身边,他却只想让她们活着。
…
残垣断壁间,焦土的气息混杂着血的味道。时间像绷紧的弓弦,无相燹主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必须离开,必须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古兰格撑着血刃艰难起身,破损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缓慢。
就在他转身欲行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阿漂站在他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仰起脸,雨水和泪水在脸颊上交汇,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近乎绝望的恳求。
“这一次…”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火的刀刃般锋利,“带我一起。无论你去哪里。”
古兰格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他缓缓抬头望向阴沉的天幕,喉结轻微滚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得仿佛要压垮脊梁的叹息。
那叹息里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没有看她灼热的眼神,也没有挣脱她的手。
只是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出了那句注定要辜负这份执着的话:
“我们该走了…”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最后的判决。他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率先迈开脚步,那道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在荒芜的战场上,仿佛一个正在走向既定终点的献祭者。
阿漂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他手腕冰冷的触感。
她没有再哭,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一种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而在稍远处,秧秧静静地站立着。她没有上前,也没有言语,只是望着古兰格决绝离去的背影,望着阿漂那僵硬的、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侧影。
清澈的眼眸中水光氤氲,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只是默默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笼罩着她,让她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一步步走入更深的雨幕与黑暗之中,仿佛某种珍贵的东西正在眼前无声地碎裂,却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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