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帘外暮色渐沉。
宋玉掀开车帘一角,轻声道:“殿下,一路疾驰已近半日,前方有驿站,要不我们歇一晚再走?”
萧越指尖摩挲着袖中图纸,目光望向远处隐现的镇影:“不必,直接去千月镇。给羽儿准备的礼物,该做好了。”
宋玉眼中露出笑意:“八殿下要是见了您亲手为他定制的弓箭,定要欢喜得睡不着觉。”
萧越嘴角微扬,语气柔了几分:“再过几日便是他生辰,这礼物,他该会喜欢。”
千月镇深处,兵神罗胜的工坊内火光通明。玄铁淬炼的热浪中,一柄红墨色长弓静静卧在案上——天山玄铁打造的弓身泛着冷光,上面云纹缠枝的花纹,连箭簇的螺旋弧度,皆是萧越亲手绘在图纸上的模样。这般特制的螺旋箭簇,寻常工匠难以把控,十铸九废,此刻案上也只摆着五支成品。
萧越轻抚弓身,向罗胜拱手:“多谢前辈费心。”
罗胜捻着胡须,目光落在案角的图纸上,难掩赞叹:“你这图纸巧思独运,老夫铸器半生也是头回见。不知这图纸能否割爱?老夫愿出重金。”他心中盘算着,若能留下图纸,日后便能多铸几柄这般好弓。
萧越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抱歉前辈,这是给弟弟的礼物,要的就是独一无二。”
罗胜愣了愣,随即笑道:“罢了,是老夫唐突了。”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岁光景,周身气度却沉稳得不像孩童,更难得的是,已达逍遥天镜的修为。这般资质,便是当年号称天下第一的李长生,怕是也未必能及。
罗胜忍不住提点:“你年纪尚小,你弟弟该更小些。这弓箭威力太大,其实不适合你们这般年纪用。你带来的天山玄铁是块好料,若铸成剑,于你而言用处更大。”
“我的剑虽非十大名剑,眼下足够用。”萧越拿起一支箭簇,指尖拂过螺旋纹路,“我弟弟喜欢弓箭,射箭的天赋也高。这弓现在或许用不上,但能让他多份念想,也能激励他好好修行。”
罗胜闻言,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你倒是个心思细的好哥哥。你弟弟有你这样的兄长,是真有福气。”
萧越想起弟弟笑起来的模样,眼底漾起暖意:“是我有福气。我们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有他在,才不觉得孤单。”
话音落,他将弓箭小心收入锦盒,再次向罗胜拱手:“前辈,晚辈还要赶路,便不多留了。后会有期。”
罗胜挥了挥手,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轻声叹道:“这般心性与资质,将来定非池中之物啊。”
宫门刚落,萧越便大步踏入寝殿,锦盒还未来得及放下,便急声问:“羽儿在哪?”
殿内侍立的李可脸色发白,见他归来,忙上前屈膝:“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八殿下……八殿下出事了!”
“出什么事?!”萧越心头猛地一沉,指尖攥得发白,“羽儿人呢?”
“今日三皇子他们见您不在,便故意去招惹八殿下。”李可声音发颤,将事情原委急急忙忙道来,“他们说……说宣妃娘娘只疼六殿下,根本不待见八殿下,还骂八殿下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八殿下气不过与他们争执,结果他们反咬一口,陛下震怒,说八殿下不仅功课不如六殿下,还不懂睦邻手足,罚八殿下跪在平清殿门前,到现在都没让起来……”
“平清殿?”萧越猛地抬头,望向殿外——不知何时,鹅毛大雪已漫天纷飞,寒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棂,刺得人眼睛发疼。他不及多言,抓起架上的狐裘便大步奔出,袍角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平清殿门前,积雪已没过石阶。萧羽小小的身子跪在雪地里,墨色锦袍沾满雪粒,小脸冻得青紫,嘴唇抿成苍白的一线,却仍倔强地挺着脊背。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头,冻得发红的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冷……好冷……”
“羽儿!”萧越快步上前,将狐裘紧紧裹在弟弟身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脸颊,心疼得如刀割一般。不过几日不见,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弟弟,竟受了这般委屈。
他蹲下身,掌心贴在萧羽后心,温润的内力缓缓渡过去,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又抬眼看向殿外值守的太监,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雪:“去回禀父皇,儿臣萧越今日归来,特来向父皇请安。”
“是是!奴才这就去!”那太监见萧越脸色难看,不敢耽搁,忙躬身跑入殿内。
“羽儿,好点了吗?”萧越轻轻揉了揉弟弟冻僵的耳朵,语气放得极柔。
萧羽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认真:“哥,以后你出去……带上我好不好?别把我一个人留在宫里。”
萧越心中一酸,将弟弟搂得更紧,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字一句道:“好。以后不管去哪,都带上羽儿,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
风雪中,一行人影踏雪而来。琅琊王萧若风身着朱红王袍,身后跟着一袭白衣的萧楚河与眉眼带笑的萧凌尘,远远便见殿门前跪着两道身影,忙加快脚步:“越儿,羽儿,你们怎么跪在这里?”
萧越扶着萧羽起身,目光冷冷扫过萧楚河,语气带着几分讥讽:“皇叔问这话,难道六皇兄没跟您提过?”他心中清楚,萧羽受罚虽非萧楚河直接动手,却也脱不了干系,此刻看他,只觉得满心不耐。
萧楚河上前一步,着急解释:“七弟,羽儿受罚之事我知道,我引皇叔来平清殿,正是想让皇叔为羽儿求个情。”
“哦?”萧越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我离宫这几日,倒听说六皇兄功课精进不少。改日得空,弟弟定要好好向皇兄讨教讨教。”这话听着客气,语气里的锋芒却藏都藏不住。萧羽跪了这么久,从皇宫到琅琊王府几个来回都够了,人快不行了你们才来。
萧凌尘见状,忙上前打圆场:“萧越,你别错怪楚河。这是陛下的旨意,他也没法子。我们知道羽儿跪了这么久,特意把父王请来,就是想让父王在陛下面前说句好话。”他太了解萧越的性子,护弟如命,今日这事,不仅萧楚河要被迁怒,那些招惹萧羽的人,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恰在此时,之前去通报的小太监匆匆跑回,躬身道:“王爷、六殿下、七殿下、八殿下、小世子,陛下请诸位入殿。”
萧越低头看向身旁的萧羽,声音瞬间柔了下来:“还能走吗?”
萧羽咬着唇,轻轻点头:“能。”
萧越小心翼翼地扶着弟弟的胳膊,将他大半重量揽在自己身上。一行五人踏着积雪,缓缓步入平清殿。殿外,李可仍守在原地,目光担忧地望着紧闭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