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王莽砸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厉害,就好像是要把那两扇木板直接砸穿似的。
“开门!陈默!再不开老子就撞了!”
地窖里面,油灯的火苗在孙大柱脸上跳动不断,映出他那惨白的面容,还有急促的喘息之声。
陈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连呼吸的频次都没改变,就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的目光好像一口深井,孙大柱没法看透,只感觉那下面藏着冰。
选生,还是选死?
不,是选怎么活。
忽然,孙大柱狠狠一咬下牙,眼中那丝贪婪与恐惧被一股狠劲给冲得消失了。
他没看陈默,反倒转身,手脚并用朝着地窖入口爬去。
他拾起那块被掀开的青砖,动作又快又轻地放回去,用手指头认真把边缘的缝隙弄平。
完成这所有之后,他这才放低音量,朝着油灯后的暗影说道:“信我一回。”
声音都在抖,但很坚定。
讲完,他没等陈默回应,双手在地上随便抓了一把灰,朝着自身脸上、脖子上使劲擦去,还把原本就油腻的头发弄乱了,让自身看起来就好像刚从某个土堆里挖出来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爬出地窖。
砰!
院门被一股巨力撞得哀嚎。
“我来!”孙大柱喊了一声,抢在陈默前面,连滚带爬地跑到院门口,一把拉开门闩。
门外的王莽,正憋着一股劲儿准备第二次冲撞,门忽然就开了,他收势来不及,差点一头栽进来。
“妈的!”
王莽稳住身形之后,一脚便踹向门框,他身后跟着赵四、孙狗子,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家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神情十分凶恶。
不等王莽有所行动,孙大柱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立刻抱住王莽的大腿,刹那间鼻涕眼泪就布满了一脸。
“莽哥!我错了!我不该偷你家的腌菜!莽哥!”
他哭得声嘶力竭。
“我家实在没粮了,我爹都快饿死了,我这才一时糊涂,您行个方便,就放过我这一次吧!我给您下跪磕头!”
王莽彻底愣住了。
剧本不对啊。
里正那边收到的举报,明明是称陈默家藏匿了贼赃,怎么主人公变成孙大柱了?还居然是偷腌菜。
孙大柱才不在意他心里在思索些什么,就紧紧抱住大腿就是一个劲儿地大声哭泣,脑袋往泥地上撞击,砰砰作响。
陈默瘸着腿从屋里出来,正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点惊讶、气愤,上前一下拉住孙大柱。
“大柱!你干什么!偷东西还有理了?”
他一边骂,一边向孙大柱挤眉弄眼,力气用得挺大,仿佛真要拉开他。
王莽被这一主一仆的对手戏给整懵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闯进戏台子的大老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对。
王莽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推开孙大柱,孙大柱紧接着就滚到了一旁,还趴在地上哭泣。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演戏。”王莽脸上显现出一丝凶狠的神态,“给老子搜查!”
“今天要是搜不出东西,你们俩都得脱层皮!”
赵四、孙狗子立刻冲进屋里。
两个家丁则守在院里,盯着陈默、孙大柱。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灶台。
砖头是归位了,不过新旧的痕迹不太相同,只要认真看,肯定能发现问题。
屋里传来叮叮当当的翻寻的声音,锅被掀开了,罐子也被砸碎了,动静可大了。
赵四有着尖嘴猴腮的模样,眼神特别敏锐,很快他就留意到了灶台,那块青砖的色彩,比旁边几块更显簇新,边缘的泥土仿佛刚嵌入进去的。
他咧嘴一笑,伸手就要去摸那块砖。
就在这时。
“莽哥!”
孙大柱忽然从地上跳起来,从破破烂烂的怀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高高举到头顶。
“我就偷了这个!真的就这个!别的我什么也没拿!”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赵四的手停在半空,也好奇地望过来。
王莽皱着眉头,立刻从孙大柱手里把那物件夺了过来。
入手极沉,硬得像石头。
这什么鬼东西?他用力掰了掰,一点都没动。
陈默在合适的时候开口,说话的语气很普通:“军粮饼,硬得像石头一样,能够用来打人,大柱从后山捡到的,原本以为能吃,拿回来想孝敬我父亲,我没要。”
王莽疑惑地看着那半块饼,再看看哭得满脸像花猫一样的孙大柱。
“就这个?”
孙大柱把头磕得越发响亮:“就是这样!我要是还偷了别的粮食,就让我遭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去!”
这毒誓发得够狠。
王莽在屋内屋外到处走动查看,除了贫穷到什么都没有之外,别的方面也没有,他本来便是听闻有这样的事情,心里想着来谋取些钱财,如今弄成不尴不尬的。
找不到粮食,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他抬起脚,狠狠踹在孙大柱的腰上。
“滚!下次要是再敢偷东西,我就把你的狗腿给打断!”
孙大柱惨叫一声,抱着肚子蜷缩起来。
王莽吐了下唾沫,离开的时候,那双眼睛阴沉沉的,紧紧盯着陈默。
“陈默,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三天之后,就是你家缴纳井税的日期,需要缴纳三十文钱,如果少一文钱,你家那破旧的院子以及那口井,就都要归我所有。”
说完,他才带着人扬长而去。
院门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陈默走过去,将还在地上装死的孙大柱扶起来。
“演得不错。”
孙大柱咧着嘴巴揉着腰部,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擦掉脸上的灰尘和泪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父亲教我的,穷人家的孩子,想要活下去,就要会装可怜,装得越可怜越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死里逃生的庆幸,不由得就笑出了声。
刚才那种几乎能把人碾碎的氛围,终究没了。
陈默没再多说些什么,转了个身就走到灶台旁边,又一次掀开那块青砖,一声不响地就钻了进去。
孙大柱紧随其后。
地窖里,粮食、钱财、武器,一样不少。
火光下,这些东西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陈默从麻袋里面舀出两斤弄好的小麦粒,装到一个小布袋里,递给孙大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