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换住处？
谢明远心神一震。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快两年的宿舍。
狭小，拥挤，桌上堆满了书和草稿纸，空气中还飘着舍友昨晚泡面的味道。
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陆敬言的目光何其敏锐，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神情中的那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舍不得？”
“不是。”谢明远摇头，实话实说，“只是……太快了。”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到所谓的“国士序列”，再到马上就要搬离熟悉的环境。
这一切，像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快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我理解。”
陆敬言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没有半分强迫的意味。
他从那个平平无奇的黑色公文包里，又取出了一串钥匙。
钥匙是黄铜的，造型古朴，下面坠着一个梨花木牌，上面用篆体刻着两个字。
“新的住处就在学校里，离你的实验室更近。”
陆敬言没有立刻把钥匙给他，而是用目光扫过走廊。
楼道里，几个学生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脸上写满了好奇。
“你现在住的地方，人多眼杂。”
“开学后，这里会彻底变成一个喧闹的菜市场，不利于你休息，更会给我们的安保工作带来巨大的麻烦。”
陆敬言的声音沉了下去。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静，并且能隔绝一切窥探的环境。”
“嗒。”
一声轻响，那串古朴的钥匙被放在了谢明远的书桌上，压住了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
“当然，最终的决定权在你。”
话虽如此，谢明远却看懂了陆敬言眼神里的意思。
这不是选择题。
当那个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的赤红色钢印盖下时，他的人生就已经驶入了另一条轨道。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
国家给予了他无法想象的荣誉和信任，他所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份沉甸甸的责任，然后用尽自己的才华去回报。
“好，我搬。”
谢明远点头，声音不大，但斩钉截铁。
陆敬言的脸上，这才真正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新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宿舍楼。
夏末的午后，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声，仿佛在为这个夏天做最后的告别。
陆敬言没有叫车。
他带着谢明远，沿着校园的主路，走向一个谢明远无比熟悉的方向。
华清大学的中心湖。
湖畔垂柳依依，是整个校园公认的风景最佳之处。
而他们的目的地，是湖心岛旁，那座被高高院墙围起来的、充满神秘色彩的独立小院。
谢明远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这一次，他的瞳孔是真的收缩了一下，脸上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是……这里？”
“你知道这个地方？”陆敬言的眉毛扬了扬，有些意外。
“何止知道。”谢明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航防园，别说华清了，整个京城高校圈，谁不知道这个传说？”
这个小院，是华清大学的一个图腾。
传闻建于百年前，是一位王爷为子嗣修建的读书别院。建国后划归华清，却始终大门紧锁，从未对任何人开放。
几十年来，关于它的传说从未断过。
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只有为国家做出过最顶尖、最无可替代贡献的泰斗级人物，才有资格入住。
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小院的门，几十年来从未开启过。
谢明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扇传说之门，将为自己而开。
“我住在这里……是不是太招摇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一种被放在聚光灯下的灼热感。
“这个你不用担心。”
陆敬言笑了，他上前一步，将那把黄铜钥匙插进了院门上同样古朴的铜锁里。
“咔哒。”
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悦耳。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混杂着青草、泥土与阳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将门外的喧嚣彻底隔绝。
陆敬言侧过身，对着谢明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个院子之所以一直闲置，不是学校舍不得用，而是找不到一个，分量足够压得住它的人。”
“在你被列入‘国士’序列的消息传达后，高校长亲自打来电话，只有一句嘱托。”
陆敬言看着谢明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说，把航防园交给谢明远同志。”
“你，当之无愧。”
当之无愧！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谢明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沉默着，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最终迈开脚步，走进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航防园。
院子不大，却处处透着精致。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着通向一栋两层的青砖小楼，带着浓郁的民国风情。路两旁是修剪得如同地毯般的草坪，几株上了年头的桂花树静静矗立。
陆敬言跟了进来，随手关上院门。
“别看房子老，校方每年都会拨款秘密修缮，内部结构比新楼还坚固。”
“所有的水、电、网络线路都是军用级别标准新铺设的，我们的人也提前做了三轮排查，安全性，你可以绝对放心。”
走进小楼，内部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空旷。
除了几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红木家具，再无他物。
“这里一直空着，你别介意。”陆敬言解释道，“明天一早，全新的家具、家电，以及所有你需要的生活用品，会全部送来。”
“谢谢。”谢明远由衷地说道。
国家考虑的，远比他能想象的，要周全太多。
“这是你应得的。”陆敬言环顾四周，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安保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谢明远想了想，认真开口。
“安静，低调。”
他皱起眉：“我不想每天出门，身后都跟着一队人，那会让我无法思考。”
“明白。”陆敬言点头，“外围安保力量会完全隐形，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视觉干扰。”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但是，近身警卫是必须的。”
“这是硬性规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见谢明远似乎想反驳，陆敬言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谢明远同志，你必须明白一件事。你的安全，从现在开始，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
“它直接关系到后续一系列重大项目的成败，关系到我们能否在未来的竞争中占据先机。”
“你的价值，你自己可能还没有清晰的概念，但我们有。”
“我们，绝不能承受任何万分之一的风险。”
谢明远张了张嘴，最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的沉重感。
“好，我明白了。”
看到他点头，陆敬言的神情才重新缓和下来。
他再次打开那个万能公文包，这次取出的，是两样东西。
一部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线条简洁到极致的手机。
以及一张纯黑色的银行卡。
“特供手机，内部加密通讯，绝对安全。”陆敬言将手机和配件放在桌上，“以后我们的所有联络，都通过它进行。里面只存了我的号码。”
“你家里的电话线路，我们也已经做了物理加密，你可以用这部手机直接打给你父母，不用担心任何窃听。”
他又将那张黑色的卡推了过去。
“这张卡，是这次给你的部分奖金。后续所有的研究经费，也都会打到这张卡上。”
“没有额度上限，你可以用它购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无需报备。”
“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
做完这一切，陆敬言站起身。
“好了，我的任务暂时完成。你先熟悉环境，缺任何东西，直接用新手机打给我。”
“我必须马上回去，为你挑选最顶级的近身警卫人选。”
“陆局，今天……太感谢您了。”谢明远站起来，真心实意地道谢。
“叫我老陆。”陆敬言笑着摆摆手，转身走向门口，“同级，别忘了。”
院门再次合拢。
整个航防园，彻底恢复了宁静。
谢明远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部代表着绝对机密的手机，和那张象征着无限资源的黑卡。
他又抬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那片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真实与虚幻，在这一刻交织。
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他身上彻底剥离了。
他拿起那部黑色的新手机，触感冰凉而沉重。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画，直接进入了一个极简的界面。
他没有去看通讯录里那个唯一的号码，而是凭借记忆，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通。
“喂？是小远吗？”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又带着惊喜的声音。
谢明远深吸一口气，听着母亲的关切，心中的激荡与不真实感，才终于找到了一丝安放的角落。
他靠在窗边，看着窗外属于自己的院落，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妈，是我。”
“我……搬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