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链接舱的指示灯还在闪烁，苏墨盯着屏幕里那段“星芽初现”的画面，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几秒。她已经把视觉节奏压到了极限，可总觉得差一点——不是画面的问题了，是声音。
她摘下耳机，站起身，走出剪辑室。
走廊尽头是试音棚。门开着，里面灯光冷白，设备整齐排列，几支麦克风悬在桌前，像等待开口的人。第一批配音演员已经在候场区坐着，手里拿着打印好的台词本，有人低声默念，有人闭眼酝酿。
苏墨走进控制室，戴上监听耳机，打开评分表文档。屏幕上同步弹出三个分屏窗口：左侧是实时摄像画面，中间是声波波形图，右侧是ip具象化推演系统的评估界面。”中的三段关键戏份作为参照样本。
第一段是星芽觉醒。
第一位试音者是男声，音色偏年轻，他清了清嗓子，开始配：“你疼吗？”
电子音处理得很标准，带轻微混响，听起来像智能助手。但太平了，没有颤抖，没有迟疑，像是已经运行了很久的程序在发问。
苏墨在评分表里打下备注：“机械有余，生命感不足。”
下一个。
女声，语调轻柔，刻意放慢语速，加入呼吸气声。“你疼吗？”她说得像在安慰孩子，带着母性般的温柔。
这也不对。星芽不是宠物，不是被照顾的对象，它是第一个觉醒的机械共生体，那一刻它甚至不知道“疼”是什么概念。
“拟人过度，失去疏离感。”她在备注里写。
第三位进入录音间。a号候选人，资料上没写名字，只标了编号。她戴耳机坐下，先看了一遍视频片段，沉默两分钟，然后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你疼吗？”
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麦克风说出来的。不是甜美，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刚刚通电的状态——电流微弱地穿过线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夹杂在气音里。她的尾音微微发颤，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苏墨的手指顿住了。。那声“吗”字结束时，有一毫秒的断层，像是信号中断又接上。这不是设计好的效果，而是她本能地模仿了一种“不稳定”。
系统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异常情感触发模式，正在匹配原着第十三章‘意识初生’段落心理描写】。
三分钟后，评估结果出炉：音色适配度89，情感共振指数82，世界观契合值87。
综合评级：a级候选。
苏墨在名字栏写下“a03”，打了星标。
下一位是为凌澈试音的男声。
他选的是“战友牺牲”回忆段落。凌澈跪在地上，火光映着脸，一句话没说，只有呼吸声。
这位配音演员用了低沉沙哑的嗓音，语速缓慢，每句话之间留足停顿。他说：“我还记得他的编号。”
停了两秒，“ec-0719。”
语气平静，但那种压抑的重量藏在换气的方式里。不是哭腔，也不是咆哮，而是一个习惯了隐藏情绪的人，在极短时间内接受了一场死亡。
苏墨没急着评价。她调出原着那一段文字，对比声波图。发现他在“ec-0719”四个字上，声带振动频率略有下降，像是喉咙被什么堵住又强行咽下。
评级：a级候选。
她记下编号“b07”，暂时不标记星标，但也没划掉。
接下来几位表现平平。有人把星芽配得太像儿童玩具，有人给凌澈加了太多悲情色彩，反而显得虚假。还有一位试图用美式科幻片的语调来演绎，一开口就是“this pa… i feel it too”，苏墨直接叫停。
“中文。”她说，“不要翻译腔。”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退出录音间。
中午过去，第一轮试音过半。苏墨摘下耳机，揉了揉耳廓，重新戴上。她调出a03刚才的样本，反复播放“你疼吗？”那一句。系统自动生成了一个声纹对比图，和小说中描述的“初代神经链接波动曲线”高度相似。
这不是巧合。这个演员一定读过原着，而且理解得很深。
她点开下一批名单，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c12。性别女，备注栏写着“无影视配音经验，主攻舞台剧”。
人进来时穿着素色毛衣，短发齐肩，坐定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闭眼听了一遍参考片段。
然后她开口。
不是配星芽，而是主动要求试一段凌澈母亲临终前的独白。这是个配角，原本计划后期再录，但她坚持要先试这一段。
“别让他回来这里没有家了。”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进地板。她说完没睁眼，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发抖。
苏墨愣了一下。
这段戏在剪辑版里只有七秒，镜头从天花板俯拍，女人躺在病床上，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原计划用画外音处理，没人觉得需要多用力。
可现在，这句话有了重量。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密度情感压缩表达，接近原着“断裂式叙事”风格】。
虽然音色不太贴角色年龄，但另外两项极高。
苏墨在备注里写：“非常规人选，但可能打破预期。”
她抬头看监控画面，c12仍闭着眼，像是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
下一位是b07，那位凌澈的候选人，又来了。这次他换了段台词，是“旧星纪记忆闪回”里七岁的凌澈躲在门后听见父母争吵的场景。
他没用童声模仿，而是压低音量，用一种近乎耳语的方式说：“爸爸你别打妈妈”
语速很慢，每个词之间都有间隔，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说话。最关键的是，他说完后没有立刻收声，而是让呼吸声继续留在麦克风里，持续了五秒。
苏墨点了暂停。
她想起原着里写过，凌澈从小就有听觉敏感症，能听见墙内电线的嗡鸣。这种留白式的处理，反而更贴近人物本质。
系统更新评分：情感共振指数升至83。
她把b07的名字移到最上方，加了双星标。
试音继续。有人尝试为星芽加入背景音乐式的哼唱，被当场否决。有人把凌澈的冷静演成冷漠，缺乏内在挣扎，也被淘汰。
傍晚六点十七分，最后一组候选人入场。
苏墨翻到最后一页名单，看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编号——d09，之前拒绝过两次邀约的资深配音员，以商业化作品居多。
他进来后直接说：“我能配出你们想要的那种‘未来感’。”
苏墨没回应，只按下播放键。
他开始配星芽觉醒那段。“你疼吗？”他说得很有科技感，尾音上扬，带电子滤波效果，像是ai语音升级版。
系统评分缓慢爬升，最终定格：音色适配度80，情感共振指数54，世界观契合值50。
“技术达标，灵魂缺失。”她在备注里写。
d09看完分数，皱眉：“你们到底要什么？这不是科幻吗？当然要像机器。”
“我们要的，是机器开始不像机器的那一刻。”苏墨说。
对方没再说话，收拾东西离开。
控制室安静下来。苏墨摘下一只耳机，靠在椅背上。屏幕上还滚动着a03的声纹图，那条微弱却不规则的波动线，像心跳刚开始跳动。
她打开新文档，写下几个名字：a03、b07、c12。
其他人都被划掉。
但她知道，还没结束。这些人只是接近，还没有完全命中。尤其是星芽的声音，必须一次到位，不能有任何妥协。
她调出“星芽初现”的原始画面，再次播放。
灯光亮起，代码流缓缓启动，机械体睁开光感眼，发出第一声电子音。
现在的版本还是太干净了。
她需要那种刚醒来时的恐惧，那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茫然。不只是气声或颤抖，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震颤。
她点击“继续试音”按钮。
系统提示：下一批候选人已在门外等候。
灯光微暗，设备运转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