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瘫软在地,连抬爪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阿离也虚脱般靠在岩壁上,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纸人落下的方向。她能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锁定感消失了!虽然并未完全根除(她知道玄阴教肯定还有其他追踪手段),但至少这个最要命、最直接的印记,被转移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白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更深沉的复杂情绪。这只猫,竟然真的做到了!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道谢?似乎太轻了。
白羽没力气回应,只是勉强抬了抬眼皮,示意她抓紧时间恢复。他自己也开始全力运转那点可怜的灵力,同时取出之前积攒的、品质最差的一颗补充灵力的劣等丹药(从某个死去的散修身上得来),吞了下去。药力化开,如同涓涓细流滋润干涸的河床。
地缝中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中,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凝重和紧迫。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纸人承载的印记和气息不可能持久,一旦纸人力量耗尽或被破坏,印记可能部分回流,或者直接被玄阴教的人察觉异常。而且,乱葬岗现在有暴走的凶魂,也不安全。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白羽恢复了一两成灵力,那种寿命消耗带来的空虚感也稍微适应了些。阿离也勉强稳住伤势,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行动能力。
白羽率先钻出地缝,【幽冥感知】如同潮水般扩散。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尤其是那个被转移的印记纸人处没有异常后,他才示意阿离出来。
夜色再次降临,乱葬岗笼罩在朦胧的月光和更浓重的死气中。远处洼地方向,凶魂的咆哮声隐隐传来,似乎比之前更加狂暴。
不能去那边。东边和南边是来路和可能被玄阴教重点搜索的方向。北边是更深的荒野和未知。
白羽略一思索,用爪子在地上划出方向:“西,树林深处,远离此地。”
阿离没有异议。她现在对白羽的判断有了本能的信服。
一人一猫,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朝着乱葬岗西侧的树林潜去。白羽在前探路,【幽冥感知】和【听风辩位】全力开启,规避着可能存在危险的气息。阿离咬着牙,强忍伤痛,尽量跟上。
树林比想象中更加茂密和古老,巨大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月光,地面堆积着厚厚的腐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妖气。这里显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
走了约莫小半夜,深入树林不知多远,白羽突然停下了脚步,耳朵警惕地竖起。
前方不远处,竟然有微弱的光亮!不是月光,也不是磷火,而是灯笼的光?昏黄、稳定,从几棵异常粗大的古树之间透出。
在这种地方?
白羽示意阿离隐藏,自己则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几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中央,竟然坐落着一间小小的、歪歪斜斜的木屋!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板腐朽,爬满了藤蔓和苔藓。门口挂着一盏褪色的白纸灯笼,里面燃着豆大的烛火,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木屋门前,还立着一个简陋的招牌,上面的字迹斑驳模糊,勉强能认出:
往生客栈
生人勿近,亡者投宿
客栈?在这种鬼地方?给亡者投宿?
白羽的【幽冥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更加古怪:木屋周围萦绕着浓郁的、精纯的阴气和死气,但这些气息并不暴戾,反而有种奇异的“秩序”感。木屋本身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介于生死之间,气息晦涩难明。
而就在木屋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浆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布衣的老头。他瘦小干瘪,满脸皱纹如同风干的树皮,头发稀疏花白,在头顶挽成一个松散的小髻。他正低着头,手里拿着剪刀和惨白色的纸张,就着灯笼的光,专注地裁剪着什么。剪刀开合间,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普通的、手艺拙劣的乡下扎纸匠人。
但白羽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因为在他的【幽冥感知】中,这个老头没有“生”的气息!也没有“死”的怨念!他坐在那里,就像他手中的纸人一样,空洞、苍白,仿佛只是一个幻影,或者一个容器。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剪刀,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睛浑浊,眼白泛黄,瞳孔却异常清晰。他没有看白羽藏身的方向,而是仿佛透过了黑暗和树林,直接“看”到了更远处、小心翼翼靠近的阿离。
“哟”老头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风箱,“稀客啊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狐狸,还有一个嗯?”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白羽身上。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光彩,像是疑惑,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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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真有意思”老头喃喃自语,放下手中的剪纸,拍了拍身上的纸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个沾着黄泉味、背着阴债的小猫妖,带着个被玄阴惦记的小狐狸跑到我这‘往生客栈’门口来了。”
他背着手,踱了两步,上下打量着(虽然方向不太对)白羽和阿离的方向,咂了咂嘴:
“这因果乱的跟老头子我扎坏的纸人似的。怎么,迷路了?还是想在我这儿,躲躲清静,送送亡魂?”
白羽心脏狂跳。这老头,绝对不简单!他不仅一眼看穿了阿离的底细和麻烦,甚至似乎能看穿自己身上的“送葬系统”痕迹(黄泉味、阴债)!
跑?对方深不可测,跑得掉吗?
不跑?这老头是敌是友?
就在白羽肌肉绷紧,准备做出最坏打算时,老头却忽然摆了摆手,又坐回了台阶上,重新拿起剪刀和纸。
“别紧张,小猫儿。老头子我开的是客栈,不是黑店。”他一边低头剪纸,一边慢吞吞地说,“规矩嘛,很简单。我这儿,只接待‘往生客’和‘送行人’。”
他剪下最后一下,手中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狐狸形状的小纸人。他对着纸人吹了口气,纸人竟微微动了动。
“小狐狸,你算半个‘往生客’——离死不远,怨气缠身,血仇未了。按规矩,住店可以,但得付‘房钱’。”老头瞥了阿离藏身的方向一眼。
“至于你,小猫儿”老头浑浊的眼睛转向白羽,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嘛,虽然活蹦乱跳,但一身送葬的本事,还有那根骨头笛子倒是够格当个‘送行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我这客栈打个短工?”
老头将那个狐狸纸人随手放在门边的灯笼下,纸人在昏黄的光晕中,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工钱嘛,好商量。包吃住是肯定的。还能教你点真正扎纸人的手艺。”老头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低沉,“要知道,你那几个粗制滥造的因果纸人,简直是暴殄天物。真正的纸扎之术,扎的不是形,是魂,是念,是一条条可能的往生路。”
白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因果纸人!他看出了系统的造物!而且,他提到了“真正的纸扎之术”!
这个神秘莫测、存在于生死边界的老头,这个诡异的“往生客栈”是新的危机,还是无法想象的机缘?
阿离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脸色苍白,警惕而恐惧地看着老头,又看向白羽。
月光、灯笼、古树、木屋、剪纸的老头、重伤的狐女、沉默的黑猫。
因果的丝线,在这里缠绕成了一个更加诡谲的结。
白羽深吸一口气(尽管作为猫这个动作不太明显),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幽亮的猫眼,平静地回望着台阶上的扎纸老人。
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但有些门,或许通向的,不仅仅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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