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察归来的凝重气氛,在石屋内持续发酵。对手的快艇如同不祥的阴影,证实了最坏的猜测——他们不仅知晓目标,而且行动迅捷、资源充足。十七天的倒计时,每一分都显得弥足珍贵,又充满压力。
沈念安通过加密线路传来新的情报分析:“那艘快艇暂时无法追踪到最终归属,但通过一些海事监控的片段分析,其航行模式和专业设备显示,对方团队具备相当程度的海洋作业能力。更麻烦的是,我监测到周世襄名下的一个海外空壳公司,近期与一家有争议的国际海洋打捞公司有过接触。这暗示,如果软的不行,他们可能准备来硬的。”
“硬闯?”林微蹙眉,“但按金箔所说,暗穴有精密机关,且入口可能非常隐蔽,强行破坏可能导致洞穴坍塌或触发其他保护机制,毁掉里面的东西。”
“所以,他们可能也在想办法破解‘钥匙’。”苏见远凝视着工作台上并列的三样物品,目光如炬,“我们掌握瓷枕、罗盘和海碗,他们可能至少知道海碗的部分秘密,甚至可能已经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瓷枕或罗盘的存在。我们的优势在于信息更全,且破解了暗图和潮时。劣势在于,对方实力不明,可能不择手段。”
洪文彬担忧道:“那怎么办?我们人单力薄,就算算准时间到了那里,万一他们也同时出现……”
“不能硬碰硬。”苏见远决断道,“我们需要策略,需要制造信息差,也需要借助一些‘势’。”
他铺开一张白纸,开始勾勒计划:“首先,我们要放出一些烟雾。沈老师,能否通过可信但又可能被对方渗透的学术或收藏圈子,放出一些关于‘宝顺号’和某个‘未确定’的疑似沉船物资点的模糊消息?但地点要偏移,指向另一个方向的岛屿群,内容要半真半假,足以引起周世襄的兴趣,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资源。”
沈念安沉吟:“可以操作。我认识几位对这段历史感兴趣但嘴巴不算严的同行,可以用探讨学术疑点的名义,不经意地‘分享’一些推测。但要做得自然,不能太刻意。”
“好。其次,我们需要可靠的帮手,尤其是熟悉那片海域、精通船只操作和水下作业的人。阿海是一个,但他一个人不够。沈老师,您能否再物色一到两位绝对可靠、身手好且口风紧的当地人?最好是退伍海军或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渔民,报酬从优。”
“我正在联系,有两个人选,背景干净,家人都在本地,重信誉,应该可行。”沈念安回应。
“第三,装备。我们需要更专业的潜水装备(包括水下照明、通信、切割和安全设备)、高精度gps、水下推进器、以及必要的自卫和反监控设备。这一切,必须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获得和运输。”
“装备清单给我,我来解决渠道和物流,分批次、多路径运送到指定安全点。”沈念安应承下来。
“第四,行动方案。”苏见远笔尖在纸上移动,“我们不能等到潮汐窗口当天才去。提前两天,我们就需要潜入泻湖附近,建立一个隐蔽的观察和前进基地。阿海的船不能直接用,太显眼。我们需要更小、更安静、甚至能部分拆卸伪装的船只或工具。到达‘鹰嘴岩’附近后,在潮汐窗口开启前,必须完成对入口区域的最后检查,排除可能的监控或陷阱。子夜潮平时,我和林微主攻入口机关,其他人负责外围警戒、支援和水下安全。一旦开启,进入后快速评估内部情况,首要目标是确认物资状况和取出关键物品(缩微胶片、图纸等),其他重型物资可能无法一次运走,但必须确保核心安全。整个过程,严格控制在三十分钟内,预留十五分钟撤离。”
计划周密,但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林微仔细听着,补充道:“进入暗穴后,罗盘的‘校正方位’是关键。我们需要在穴内快速定位那个‘枢机点’。还有按压‘镇海’二字的力道,金箔只说‘需均’,但没有具体数值。可能需要尝试,但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所以,我们需要在进入前,尽可能模拟演练。”苏见远看向洪文彬,“洪先生,能否请您根据罗盘的构造和‘镇海’二字的铜质厚度、弧度,结合一些机械原理,推测一下大致需要多少公斤的均衡压力?哪怕是个范围参考也好。”
洪文彬郑重地点点头:“我试试看。我父亲留有一些老工具书,或许能找到类似机关的设计思路。”
“最后,”苏见远放下笔,目光扫过众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退路和应急预案。我们必须假设最坏情况——与周世襄的人遭遇、发生冲突、机关故障、天气突变、或内部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撤离路线、备用集合点、应急通信方案、以及与岸上支援(包括必要时报警)的衔接,都必须有详细预案。沈老师,这部分需要您统筹。”
“明白。我会制定多套应急预案,包括海上撤离和空中接应(通过可信的直升机救援公司,以科研紧急情况为名)。同时,我会在后方建立一个实时指挥协调中心,全程监控你们的情况和环境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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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紧张有序的准备工作随即展开。石屋内,洪文彬埋头于旧书堆和罗盘构造的测量中;林微协助沈念安远程核对装备清单,并开始研究水下通信和急救方案;苏见远则与沈念安反复推演行动路线、时间节点和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与此同时,沈念安放出的“烟雾”开始隐隐生效。据他反馈,周世襄团队的活动似乎出现了一些分兵迹象,有小股人员开始向错误的方向进行试探性勘察。但这能否真正牵制住对方主力,仍是未知数。
七天后,第一批装备悄然运抵,藏匿于海边一处由阿海提供的、其表亲废弃的旧船坞内。十天后,两位可靠的帮手到位:一位是前海军陆战队退伍兵,名叫雷浩,沉默寡言但眼神锐利,精通各种器械和小型船只操控;另一位是老渔民德叔,六十多岁,对那片海域的潮汐、暗流、天气变化了如指掌,堪称活海图。
行动前三天,苏见远、林微与雷浩、德叔在旧船坞进行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面对面会合。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实战推演。德叔根据最新的天气和海况预报,再次确认了潮汐窗口的精确时间,并指出了几条隐蔽的接近路线和几个可供临时避风的礁盘。雷浩则检查了所有装备,提出一些实用的改进意见,并演示了紧急情况下几种快速撤离和自卫的方法。
苏见远将复印的、经过处理的简化地图和行动时间表分发给大家,重申了行动纪律:绝对服从指挥、保持无线电静默除非紧急、任何情况不得擅自离队或触碰未知物品。
“我们的目标,是取回先辈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东西,让那段历史重见天日,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安置。”苏见远的目光从每一位同伴脸上掠过,“这不只是冒险,更是责任。请大家务必小心,平安归来。”
众人肃然点头。林微站在苏见远身边,看着这些即将共同奔赴未知险地的同伴,心中既有紧张,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知道,苏见远冷静外壳下,背负着多么重的担子。而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他最可靠的副手和支撑。
出发前夜,月明星稀。苏见远和林微最后检查了一遍个人装备。那只海碗已被妥善封装,将由苏见远贴身携带,以确保“碗图”能在必要时现场对照。瓷枕诗句和潮时已熟记于心。罗盘则由林微保管。
“怕吗?”苏见远轻声问。
林微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点。但不是怕危险,是怕……做不好,辜负了那么多人,那么久的等待。”
苏见远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我们尽力而为。历史的重量,本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完全承担的。但至少,我们让那段过往没有被彻底遗忘,让那些心意没有被尘埃完全掩埋。这就够了。”
他的话语平实,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林微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窗外,海风渐起,吹动竹林,发出萧瑟又宏大的声响。风起于青萍之末,而他们将驶向的,是真正的大海,和深藏其中八十余年的惊涛与星光。黎明时分,他们将悄然出发,奔赴那个决定性的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