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的日子,仿佛被山间的岚气浸泡过,流淌得格外缓慢而宁静。
晨钟暮鼓,粗茶淡饭。
云谏和夏弥在这里一住便是大半个月,远离了龙渊基地的紧张节奏和都市的喧嚣,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棱角。
对此清虚道长自然是喜不自胜,脸上总是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观里多了夏弥这么个灵秀活泼的姑娘,整座山似乎都明亮鲜活了起来
夏弥也彻底爱上了这里。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伪装、算计得失的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而是真正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少女夏弥!
每日清晨,云谏依旧会雷打不动地随师父清虚道长做早课,诵读经文。
夏弥起初还有些新鲜,跟着念了几天,便原形毕露,要么偷偷打瞌睡,要么就用那双灵动的眼睛悄悄描摹云谏沉静的侧脸,被道长发现,便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惹得老道长无奈又好笑。
早课过后,云谏会花些时间指点师父修炼《炼血法》改编优化后的《养气法》。
清虚道长年事已高,修炼并非为了追求力量,而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云谏讲解得极为耐心,清虚道长也学得认真,一老一少在院中梅树下对坐论道的画面,祥和得如同古画。
夏弥则彻底承包了观里的伙食,她的手艺确实了得,普通的山野食材经她巧手烹制,总能变成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她甚至还跟着山下村里的农妇学会了腌制小菜,几个陶罐摆在檐下,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清虚道长对她赞不绝口,时常感慨。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满院落,云谏通常会陪清虚道长在梅树下对弈,或是独自在静室打坐,进一步体悟和融合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力量。
数种君王权柄集于一身,他时常能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流淌,如大地般厚重,如火焰般炽烈,如流水般绵长,如天空般高远,它们在《炼血法》的调和下,趋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圆融与平衡。
虽已极力内敛,但举手投足间,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气度自然流露,仿佛与周遭的山川草木呼吸与共。
夏弥则象个真正的游客,有时拉着云谏去后山探险,辨认各种奇花异草;有时缠着清虚道长讲道教的神仙故事和清风观的历史;更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廊下,看云卷云舒,或者帮道长侍弄那几畦菜地,脸上总是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她不再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地融入云谏的生活,象一缕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云谏虽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惯有的疏离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清虚道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夜晚,静室。
檀香的青烟如丝如缕,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盘旋、上升,最终消散于无形。
室内光线柔和,仅有一盏长明灯提供着昏黄而稳定的照明,将云谏端坐的身影投在素净的墙壁上,拉出一道沉静的剪影。
就在这万籁俱寂,心神沉入最深处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啧,真是勤奋呢,我亲爱的合作伙伴。”
云谏缓缓睁开双眼,黄金瞳在昏暗中亮起,平静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静室中央的那个身影。
路鸣泽,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小西装,白领结一丝不苟,他象个闯入大人书房的好奇男孩,正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云谏,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云谏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路鸣泽的出现只是窗外飘过的一片落叶。
“别这么冷淡嘛,”路鸣泽摊了摊手,故作委屈状,“我可是给你带来了最后的‘礼物’哦。”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幽蓝色的光芒悄然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凝聚了整片海洋的深邃与冰冷。
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复杂的立体坐标正在缓缓旋转。
“喏,这是最后一位了,海洋与水之王,‘利维坦’的沉眠之地。”路鸣泽将指尖的光点轻轻向前一送,那蕴含坐标的光团便悠悠地飘向云谏。
“吃掉它,加之你已有的权柄,就该在你体内凑齐一副完整的牌局了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晚餐的菜单。
云谏没有立刻去接,目光依旧落在路鸣泽身上:“你想成全我?”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复杂情绪,有嘲弄,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眼前这个人发育的实在是太快了,一个不留神,就快集齐了所有权柄,就算是完整状态下的他,也不会是云谏的对手。
事已至此,只能改变策略了,只要最终目的达到,过程都无所谓!
他走到静室的窗边,背对着云谏,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
“我们是合作伙伴,目前看来,合作还算愉快。但我知道,我也清楚,你的目标里……最终,一定有我。”路鸣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转过身,黄金瞳直视云谏,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其灵魂深处:“我的本体,被封印的位置,在西伯利亚附近,离利维坦的老巢不算太远。”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如果你想要我的权柄,那就来拿吧。到时候,我不会反抗。”
静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云谏的眼神微微闪动,路鸣泽的坦诚,或者说,这种近乎于“求死”的姿态,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路鸣泽没有理会云谏的沉默,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变得低沉而肃穆,带着一种仿佛源自远古的恨意:“我只有一个希望,或者说……请求。”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静室的屋顶,望向了无尽遥远的星空,望向了某个潜藏在历史阴影深处的恐怖存在。
“当你集齐了所有,当你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在未来,将那所谓的‘黑王’,也一并斩杀!炼化!”
“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话音落下,路鸣泽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水中倒影般微微荡漾起来。
“坐标已经给你了,怎么选择,在你。我在北极……等你。”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着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静室的空气中,静室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就在云谏思考路鸣泽带来的信息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卡塞尔学院,却笼罩在一片沉重压抑的气氛之中。
执行部,中央控制室,曼施坦因教授和古德里安教授推门而入。
施耐德教授举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于是三个人肩并肩,仰望着那巨大的地球投影。
这是是天眼所见的地球,日复一年年复一年,执行部就是通过这个投影来监控全球各地的龙类活动。
每当某个点亮起红光的时候,诺玛就会把自己投影出来,说明情况,给出解决方案,然后执行部专员们出动。
但这一次诺玛没有给出任何应对策略,她投影出来了少女,成为了eva,也跟着施耐德教授他们一起,沉默地看着那巨大的地球投影——整个北冰洋闪铄着令人恐惧的红光。
“预警的局域是整个北冰洋,难道那片面积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冰海都被龙类占领了?”古德里安教授发问。
“没那么糟糕,但我们还无法确定它的准确位置,所以整个北冰洋都被标红了。”施耐德嘶哑地说。
“什么样的目标?”曼施坦因教授问道。
“应该是老朋友,”施耐德来到旁边的柜子,拿出一瓶陈年威士忌给自己倒上一杯,端着那杯酒回到地球投影前,“等了那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么?”
其他两位教授立刻就明白了那个“你”指的是什么。
十二年前,格陵兰事件,疑似古龙的神秘生物冰封了整个海域,幸存者只有施耐德一人。
虽然侥幸生还,但面部和呼吸系统还是被极寒摧毁,搞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必须终生戴着呼吸器。
但更令他痛苦的却是那些牺牲的学生,当时跟随他执行任务的多半都是他名下的学生,当年的施耐德很热衷于教育,总被优秀的学生们包围。
那之后他性格大变,完全放下教育工作,转入执行部,在和龙类的作战,手段极端强硬。这不是赎罪而是报复,施耐德正是因此得到了校长昂热的大力支持。
这些年施耐德的身体越来越差,校董会几度建议更换执行部的最高负责人,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者。
他把那杯酒灌了下去,剧烈地咳嗽起来,以他的呼吸道,本来是严禁喝酒的,但他今天太高兴了。
高兴分很多种,终于能切断仇人的喉咙也算一种。
“怎么能确认就是格陵兰事件的目标?”曼施坦因教授询问。
格陵兰岛确实是在北冰洋里,但这并不意味着北冰洋里出现了龙王级的目标就一定是格陵兰事件里的目标。
“寒冷,”eva回答,“在温室效应的影响下,北冰洋的冰盖正在迅速地融化,多数气候专家认为2050年之前北冰洋就会失去全部的冰盖。可现在,北冰洋诡异地被冰封了,冰盖边缘一直延伸到了白令海峡。”
“全球的气候学者都对这种诡异的现象感觉到恐慌,这意味着他们预言气候变化的模型完全失效了。”eva接着说。
“他们正在斯德哥尔摩召开一场会议,有些专家表示这个现象可能意味着地球从此进入新的大冰期,甚至有人预言整个海洋都会被封冻。”
然而,祸不单行,在三位教授讨论之际,一位技术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惊容:“教授!”
“根据加图索家族所提供的消息,庞贝·加图索先生在南极的私人观测站已经莫名失联超过128小时,确认失踪!”
这消息一旦完全证实并传开,足以在整个秘党高层引发一场大地震。
“教授!”另一位技术员也喊了出声,“日本分部传来紧急通报!日本海沟深处,监测到异常剧烈的地壳活动,疑似有龙类苏醒!”
屏幕一角切换至日本海沟的监测图象,原本相对平稳的数据曲线陡然变成了狰狞的尖峰!
“又来?!”曼施坦因失声惊呼,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大地与山之王的事件才过去多久?难道龙王苏醒已经变得如此频繁了吗?
“保持冷静,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者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银发疏整,身着黑色订制西装,佩戴者鲜艳红玫瑰,身材挺拔,眼神如狮子般锐利,身材挺拔!
“eva,通知元老会开会吧,这将是一场战争!”老人理了理领带。
……
巨大的橡木会议桌摆在林立的书架中间,围绕着这张桌子的都是苍老的面孔。
这些面孔中的绝大多数从未出现在卡塞尔学院的校园里,一张张惨白得象是刚从古墓里挖出来。
每个人都穿着老式的黑色燕尾服,左手小指上佩戴着古银色的戒指。
年轻教授们只能站着列席,上百人把校长办公室一楼的空间挤得满满的。
这是一个室内天井,一直挑空到屋顶,阳光从天窗泻落,照亮了坐在会议桌尽头的、校长昂热的脸。
所谓“年轻教授”是指古德里安这种。他被挤在角落里激动万分,捏着自己空荡荡的小指。
每个“年轻教授”都渴望着那枚古银色戒指,那是卡塞尔学院“终身教授”荣誉标志。
而所谓“终身教授”通常需要在这所学院从事教职工作半个世纪以上,如果这些老科学家是正常人类……早该患上老年痴呆了。
“人到齐了,会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