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世界的尽头。
无垠的冰盖延伸至天际,与铅灰色的苍穹融为一体,仿佛一块被冻结了亿万年的巨大琥珀。
目之所及,唯有纯粹到极致的白与灰,一种亘古的荒凉与死寂统治着这片大陆。
狂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地表的千年雪粒,形成一片片遮天蔽日的冰雾,在有气无力的太阳下,折射出刺眼而冰冷的光芒,美丽却致命。
气温常年维持在零下数十度,呵气成冰,时间在这里仿佛也失去了流动的意义,只有永恒的严寒。
然而,在这片可以说是生命禁区的深处,却有一处极不协调,甚至可以说是亵读了这片原始纯净的景象。
一座依托于天然冰窟巧妙建造而成的半开放式观景平台,如同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盒子,镶崁在万古不化的冰川之上。
透明的特种玻璃穹顶不仅完美地隔绝了外界的致命严寒与能撕裂一切的狂风,还提供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视野,将南极最壮丽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室内的人眼前。
平台内部,与外面的酷寒地狱判若两个世界,恒温系统维持着令人体感最舒适的二十摄氏度!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古巴雪茄的醇厚烟气,陈年苏格兰威士忌在冰球中缓慢融化散发的橡木与麦芽芬芳,以及几位女伴身上价值千金的昂贵香水气息。
柔软厚实的纯白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只有背景音响中播放的慵懒爵士乐在缓缓流淌。
男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铺着完整北极熊皮毛的奢华躺椅上,他有着一头如同阳光融化黄金般璨烂的及肩金发,面容英俊,五官轮廓仿佛由古希腊最杰出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而成。
一身剪裁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整个人显得随性、不羁,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度。
一个以其风流倜傥、挥金如土和极度不务正业而闻名于整个混血种世界顶层圈子的花花公子。
他的身边,依偎着两位身材火辣、容貌靓丽的女郎,正娇笑着为他斟酒、点燃雪茄。
任谁看来,这都只是一位极其懂得享受生活的沃尓沃,正在体验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极限奢华。
庞贝深吸一口雪茄,让浓郁香醇的烟雾在口腔中充分回荡,然后缓缓吐出一个个完美的烟圈,烟圈在温暖的空气中袅袅上升、变形。
他湛蓝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迷离的惬意,张口欲要接过女伴递到唇边那如同宝石般晶莹的葡萄——
就在这一刹那!
他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光线发生了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扭曲。
仿佛隔了一层微微晃动、透明度极高的水膜,又象是夏天地表蒸腾起的灼热空气造成的视觉偏差。
光线开始扭曲,那温暖的灯光、女郎们鲜艳的衣裙、名贵的酒具……所有的一切色彩都开始褪色、剥离,如同老照片般迅速泛黄、失真。
声音也消失了,女郎们娇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动作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象,就连空气中飘散的雪茄烟雾,都凝固成了诡异的螺旋状。
庞贝,或者说,天空与风之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脸上的慵懒和迷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到了极点的肃杀。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轻浮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老的、属于君王的威严与凝重。
他环顾四周。
这里已不再是那个温暖的观景平台脚下是冰冷、坚硬、仿佛由黑色金属铸造的地面,延伸至视线的尽头,布满着某种古老而扭曲的铭文。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断翻滚着的灰色雾气,雾气中偶尔有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闪电一闪而逝,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臭氧以及某种古老岩石风化后的尘埃味道,死寂无声,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一个被强行开辟、临时构筑的尼伯龙根!
简陋,甚至有些粗糙,但其结构却异常坚固,仿佛只为囚禁而生……
这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囚笼!
“真是……令人惊叹的手段。”庞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赞叹,望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空间尽头,将他拉入此地的身影。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起他额前璨烂的金发,那双原本湛蓝如海的多情眼眸,此刻已然点燃,化为了燃烧着熔金色火焰的的黄金瞳!
“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毁掉外界冰原。”云谏的声音不高,却清淅地传入庞贝的耳中,“很适合作为你的埋骨之地,有什么遗言吗?”
“大地与山、青铜与火、海洋与水,还有……白王?”庞贝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怪物”,他已经明白自己无路可逃!“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小’的外力而已,你……”
云谏话音还未落下,庞贝的身影便骤然模糊!
他并非依靠速度,而是融入了周围无处不在的风中,天空与风之王的权柄,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云谏的四周同时出现了无数个残影,每一个残影都蕴含着真实的杀机,凌厉的风压化作无数柄无形的利刃,从四面八方切割向云谏,发出刺耳的尖啸!
云谏挑眉,对着身前的虚空,一拳轰出!
这一拳,看似缓慢,却蕴含着足以让大地板块移动的磅礴伟力!
拳锋所过之处,所有切割而来的风刃,在触及那无形力场的瞬间,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崩解!
而那无数个残影,也在这一拳引动的恐怖力量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倒影,剧烈地荡漾、扭曲,最终纷纷破碎,还原成最基本的气流!
庞贝的真身被迫从风中显形,出现在数十米外,脸上那副人类的面容再也无法维持,皮肤被汹涌的力量撑裂,发出细微的撕裂声,青灰色厚重如盾牌般的龙鳞刺破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复盖全身!
他的头颅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扭曲变形,额骨凸起,吻部向前延伸,化为狰狞威严的龙首,一口交错的利齿闪铄着寒光。
一双巨大且骨膜上复盖着青色鳞片的龙翼猛地刺破后背的衣物,猛然张开,带起的飓风仿佛能将空间都吹拂得扭曲湮灭!
云谏迎着风压,一步迈出,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庞贝面前,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一拳,直击面门!
拳风压得庞贝周身的空气都发出了爆鸣!
庞贝怒吼一声,双臂交叉格挡,同时周身爆发出璀灿的青色光芒,那是高度凝聚的风元素护盾!
“轰——!!!”
拳盾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庞贝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如同山洪海啸般涌来,护盾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交叉格挡的双臂传来清淅的骨裂声!
他整条龙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中,向后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地面上,滑行出数十米远,才勉强停下,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噗!”庞贝张口喷出一口滚烫的龙血……
他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让整个临时尼伯龙根都剧烈震荡起来!龙翼扇动,卷起无数道足以撕裂空间的风刃,欲要再挣扎一番!
云谏静静地站在原地,抬起右手,虚空一握。
庞贝周身的空间瞬间变得如同亿万倍粘稠的胶水,那些狂暴的风刃在离体的瞬间就被无形的力量绞碎、湮灭!
庞大的龙躯猛地一沉,仿佛背负了整座山脉,它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龙翼疯狂扇动,青色的光芒大盛,试图挣脱这恐怖的束缚!
它引以为傲的权柄,在这一刻竟然被最简单的重力压制!
“这里是属于我的尼伯龙根,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云谏向前迈出一步,尼伯龙根内的混沌流光随着他的脚步而有序流转起来,仿佛他就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主宰!
他再次抬手,并指如刀,对着庞贝的方向,轻轻一斩!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耀眼的光芒。但庞贝却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感瞬间降临!
一道无形无质、却锋利到极致的“线”,仿佛切割了空间本身,瞬间掠过它的龙翼!
“嗤——!”
一声轻响,庞贝那堪比精金的巨大龙翼,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
龙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洒落在虚无的空间基底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庞贝无视痛苦,龙首猛地昂起,一股古老、晦涩、仿佛能引动世界规则的吟唱声,开始在这片空间回荡!
然而,云谏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王与王之间的战斗,唯有刀刀见血,更别说他的权柄远在他之上!
“在我面前,使用言灵?”
云谏摇了摇头,心念微动。
刹那间,庞贝吟唱引动的那些无形的规则丝线、汇聚的能量节点,仿佛被一只更高维度的无形大手轻轻拂过!
原本有序构建、即将成型的言灵,瞬间变得紊乱、崩溃!
那些晦涩的音节如同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庞贝身躯剧烈一震,随即又开始准备炼金矩阵……他知道自己与云谏之间的差距,这是生命层次与知识维度上不可逾越的天堑!
但万一呢,万一他托大,让自己翻盘了呢?
“铿——!”
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在这片死寂的囚笼中响起!
一柄汉八方古剑,凭空出现在云谏手中,七宗罪·傲慢!
剑身暗沉无光,却流淌着一种内敛到极致的锋芒,仿佛蕴含着斩断一切的意志。
云谏单手握剑,甚至没有摆出任何剑招起手式,只是随意地,由下至上,一剑撩出!
“嗤——!”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牛油。
傲慢古剑划破虚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斩断因果、裁决命运的绝对意志!
剑光一闪而逝。
庞贝的躯体骤然僵直,他那充满不甘与绝望的熔金瞳孔,光芒迅速黯淡、熄灭。
一道细密的血线,从他的额头开始,沿着脊柱一路向下,蔓延至龙尾。
随即,他的身躯沿着这条血线,缓缓分成了两半,向两侧滑落,龙血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染红了大片虚无的空间基底。
天空与风之王的生机,被这一剑,彻底斩灭!
龙躯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最终在无形的力量下坍塌、收缩,化作一具巨大无比、闪铄着青金色光泽的龙骨十字!
然而,就在此刻,那具龙骨十字的胸口处,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炼金矩阵,骤然亮起!
那是庞贝刚刚准备好的最后手段,即便自毁,他也不想让云谏得到他的龙骨十字!
矩阵的光芒越来越盛,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整个尼伯龙根都开始剧烈震颤,空间结构变得极度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云谏看着那试图做最后反扑的炼金矩阵,伸出左手,五指张开,轻轻一按。
复盖!改写!掌控!。
那原本散发着毁灭波动的炼金矩阵,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平息。
傲慢古剑在云谏手中悄然隐去,他走到龙骨十字前,伸出手,按在那依旧残留着一丝馀温的骨骼上。
“炼化。”
天空与风之王权柄,混合着最精纯的龙血精华,如同百川归海,涌入云谏的体内。
南极冰原之上,那个奢华温暖的观景平台内,时间恢复了流动。
女郎手中的葡萄递到了空处,她娇笑着看向原本庞贝坐着的地方,却发现那张铺着熊皮的躺椅上,空空如也。
只有半杯威士忌和一支仍在缓缓燃烧的雪茄,表明刚才似乎有人在那里。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恍惚的梦境。唯有平台外,永恒的寒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千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