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即将结束,各种年终考核和课程测试接踵而至。每日不是在考核,就是在去考核的路上。
高压之下结束一场课程小测,弟子们累得眼皮都撑不开,说话也有气无力,挤挤挨挨地往食堂走去。
林欣便是其中一员。
方才她照着平日里课堂上的教学要点一一落实,提心吊胆地将符咒画出来。
成品工整美观又不失力量,自认为拿到优秀已经是十拿九稳,结果公布成绩时却只得了个良。
明明别人的雷火符还不如她的威力大,却能够拿优,实在让人不解。
更让她心焦的,是一步错步步错的深渊。
作为一名外门弟子,升入内门的机会少之又少。稍有不慎,就会失之交臂。
她拼尽全力才赶着最后的尾巴进到了预备役,原以为能松一口气,才发现困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晚来了半个月,明明是暗招宗门规定招收进来的预备内门弟子,却和旁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平日里管理他们的长老施施然走进来,还没开口同门就已经将一旁的文稿交到手上。
稍微一打哈欠,冷热适宜的茶水便送到长老嘴边。揉一揉眉心,便有懂事的弟子上前关怀询问。
林欣甚至连献殷勤都抢不到位置,被排挤到了角落。
就连一同刊印文稿,也会被平级冷不丁地训斥。
那人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教育道:“长老喜欢飘逸俊秀的字样,不要用这么一板一眼的字做封面。”
林欣同人耐心解释,“报房的铁活字就只有这个样式……”
对方剜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定做啊。”
“走公家的钱,你怕什么?”
“跟你在一块儿真是晦气,保不准以后要如何连累我呢!”
压力越来越大,明明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升迁,却每一步都走得心慌。
站在那些精心打理过的弟子旁边,越发衬得自己灰败无色。
林欣心知肚明,自己唯一的优势,就只有亮眼的成绩。
旁人费心拍马屁的后果便是书本比脸还干净。
人家是复习,他们是预习。
坐在一块儿值班,边上人施舍般道:“你给我看看上课的笔记。”
林欣头也不抬,“我现在要用。”
他嗤笑一声,“少故作清高了。我能大发慈悲放你进我们的圈子,只要你在考场关照一番即可。”
林欣面色不改,“不好意思,你成绩实在是太差了。”
“照着现在按成绩排的方式,就是我踩两脚就交卷,也跟你分到不到一个考场。”
听了这话,对方态度越发恶劣,开始找茬道:“你写字的动静太大了!”
林欣只是抬了头,淡淡地盯着他:“进了考场,旁边人一动笔就把你干掉了。”
“你考不过的。”
此话一出,惹得对方怒拍桌子,气愤出走。林欣只是抓紧时间记背基础的知识点,没有再分一个眼神。
如今连仅存的依仗都破灭了,受到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大。
明明自己彻夜温习了功课,明明自己全神贯注地听讲,为什么会败在这里?
她攥紧手掌,迷茫之中望见了路边的弟子举着个牌子。
“宗门百事通,童叟无欺物美价廉,接受以物易物噢!”
回想起自己沉默坐在一旁时听见的谈话。他们张口闭口间就是对万事通的赞扬,其实心底里也存着一丝好奇。
近来这个宗门万事通可谓是格外火爆,不少人上蹿下跳进行安利,只是也不能确定有几分真假。
她上前询问道:“你好,请问这是怎么应用的?”
弟子神秘一笑,“先交一个灵石定金,然后再根据信息内容估价进行补全。”
林欣有些犹豫,但是身处宗门之中,再不济也能去找长老主持公道,她还是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偏僻处,弟子施展了传音术法,开始了对话。
林欣将心中疑虑托盘而出,得了对面的回复。
陈盛戈就在边上给人翻页,实时监督,三号回复的声音都沉稳不少:“长老手里握着很大的定分权,所以他们个人的喜好也会影响最终的成绩。”
“殷长老一直不喜人披着头发,认为过于松散,不够端正严苛,是对课堂的不尊重。”
林欣深吸一口气。
回想起来,那日她的确只是简单将额边头发挽起。
确保两侧的长发不会落到眼前遮挡视线,她便任由其余的发丝披落在身前,专心于描画符咒。
林欣一时只觉得荒谬,“不就是个发型样式吗?”
对面叹气道:“但是他有卡着你成绩的权力。”
“教诗词歌赋的李长老也是好恶分明。”
“他最喜欢人唱双簧,尤其是两人对读。一人一句,还要唱戏一般拉长了尾调儿才成。”
“若是能做到这点,拿优相当于是板上钉钉。”
林欣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步错,步步错。”
“我能不能升入内门真是难说了……”
陈盛戈无声地挥舞着双手,三号一下儿提高了音量。
“我们有二十个成功升入内门的真实案例,总结出了清晰可见、真实可靠的职业规划,只要你能拿出对价,一切都可以交换。”
林欣毫不犹豫道:“我知道几位师兄姐的腌臜事情。”
“四五个人,随便挑两个出来都是曾经的情人,关系混乱得人晕头转向。”
这是来试图穷尽可能的排列组合了?
“面上还装模做样,说只把对方当普通朋友看。”
确实是朋友,男女朋友也是朋友嘛!
“我有回赶工到深夜,还听见他们争论能不能出去乱搞,原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怕就怕你染上了哪样病,回来传给了你师妹。”
“害了你师妹不要紧,怕就怕你师妹又传给了我。”
“我一旦染上了,那我们全宗门呢就都完了!【1】”
“我听到了,都恨不得给耳朵消消毒!”
“可惜争辩得还是太晚,没过两天我又听见他们在抱怨。”
“底下鱼口肿得跟桃儿一样,痛痒难耐。”
“整条东西又红又肿,撒尿都顺胯淌。”
“我说他们为什么跟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坐不住,原来是得了脏病。”
“聚在一块儿还是为了商议要事。有床伴生了花生大小的疮,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讨论来去,最后只是准备攒点钱给人治病了事,给人打了一顿,还死要面子说什么‘爱情总是会让人受伤’。”
林欣心里憋着火,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将肚子里的存货全倒出来后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
对面的师兄态度越发和煦,给出了切实建议,“宗门里大多弟子常常盯着后勤处和防卫处,竞争太大。”
“其实有些不太知名的地方也握着举荐的名额。”
“你可以试试去药田打杂,虽然脏点累点,但是好歹是认真干活能够有回报的地方。”
林欣接过弟子递过来的资料,连声道谢。
尽管只是一个传音的术法,她还是对着远方欠身行礼,才转身离开。
若是说一开始对万事通的信息还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在高频率的考核之中也发觉了百试百灵的效果。
弟子们一旦询问过便再也忘不掉,转瞬间风靡起来。
短短几天里,万事通从雇佣人在路边举个小牌子的不入流组织变成了在寸土寸金的宗门外围拥有店面的生意人。
陈盛戈趁热打铁开始拓展业务,租赁礼服、团购法器以及提供咨询,生意可谓是如火如荼。
这日,店面前如往常一样排起了长队,却来了一位后勤的长老,一开口便要求万事通关门走人。
? ?【1】灵感来自云南山歌剧《村妓》:
? 怕就怕哩你染上了哪样病回来传给了你嫂嫂
? 害了你哥哥不要紧怕就怕你嫂嫂又传给了我
? 我一旦染上了那我们全村子呢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