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潮湿的小屋里,破铁皮炉子有气无力地吐着稀薄的青烟,几块捡来的煤核在炉膛里半死不活地燃烧着,散发出的那点可怜热量,几乎瞬间就被墙壁和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吞噬殆尽。叶青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所有能御寒的东西,依旧感觉那股子阴冷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他缓缓坐起身,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瘪下去不少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王翠兰“赞助”的剩余钱财和票据。粗略数了数,钱已经用去大半,剩下的加上一些零散票证,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房租,每日最基本的吃食,还有这勉强维持不被冻死的燃料……每一项都在消耗着他有限的资源。
坐吃山空。
这个词像冰冷的针,刺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必须找到新的财源。
工作?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掐灭了。在这个讲究成分、户口、介绍信的计划经济年代,一个没有身份、来历不明的“黑户”,想找一份正经工作,简直是天方夜谭。就连去码头扛大包、去工地搬砖,都需要有街道或者生产队的证明。他就像是一个被隔绝在正常社会之外的孤魂野鬼,所有的通道似乎都对他关闭了。
他每天如同幽灵般在南锣鼓巷附近游荡,除了继续观察四合院那些仇人的动向,更多的时候,是在寻找任何可能获取资源的机会。偷窃?风险太高,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抢劫?目标难以选择,动静太大,容易引来公安的追查。
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
然而,叶青那被仇恨和执念淬炼过的头脑,并未因此而焦躁。他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困境中依然保持着绝对的耐心和洞察力。他反复梳理着自己掌握的信息,寻找着那条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终于,一个被暂时遗忘的线索,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绪——
王翠兰!
她的身份,军统特务,“穿山甲”!
一个潜伏了这么多年,甚至可能从旧时代就隐藏下来的特务,她会仅仅满足于当一个街道主任,靠着那点微薄工资和偶尔的“孝敬”过活吗?不可能!像她这种级别的潜伏人员,组织上必然会给予活动经费,或者她自己也会利用职务之便,暗中积累财富,以备不时之需。
那些钱和票,可能只是她明面上、或者说随手放置的零用。真正的“干货”,她必然藏在某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
她的住处!
虽然已经被公安查封,但公安的搜查,更多是针对敌特活动的证据——电台、密码本、文件、武器。对于隐藏得更深的财物,尤其是如果王翠兰采用了某些特殊手段隐藏,未必就能被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王翠兰的丈夫据说已经被带走隔离审查,家里空无一人。封条虽然代表着官方的禁令,但对于一个从地狱归来、早已将生死和法律置之度外的复仇者来说,那不过是一张纸。
风险固然有,公安可能留有暗哨,或者邻居会发现异常。但收益,可能是解决他目前困境的关键!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叶青的心脏,那沉寂了许久的器官,似乎都因为这种可能性而微微加速了跳动——不是恐惧,而是狩猎前的兴奋。
他仔细回忆着关于王翠兰住处的位置。原主的记忆有些模糊,只知道大概在另一条胡同,一个相对安静些的院子。他需要更精确的信息。
接下来的两天,叶青的行动更加谨慎。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在王翠兰家所在的胡同附近徘徊、观察。他确认了具体门牌号,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比普通大杂院要清净不少。他也摸清了公安巡逻经过这里的大致时间,以及附近邻居的生活规律。
院门上交叉贴着的、盖有红章的封条,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从中散发出来。但叶青的目光,却穿透了那扇门,仿佛看到了里面可能隐藏的、能支撑他继续复仇的“弹药”。
时机,选择在凌晨。一天中最寒冷、最黑暗,也是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这一晚,月黑风高,寒风呼啸,卷起的尘土和雪沫打在脸上生疼。街道上空无一人,连野狗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叶青穿着一身深色的、毫不显眼的旧棉袄,脸上用煤灰稍微涂抹了一下,确保在黑暗中更难被辨认。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个小院。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突破,那里的封条太显眼。他绕到院子侧面,那里有一段相对低矮的院墙。他倾听片刻,确认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助跑两步,双手扒住墙头,腰腹用力,整个人轻盈地翻了过去,落地时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声,被风声完美掩盖。
院子里同样寂静无声,积雪无人打扫,显得格外荒凉。正房的门上也贴着封条。
叶青没有急于进屋,而是先隐藏在院墙根的阴影里,如同石雕般静止了足足十分钟,用他那超越常人的感知,仔细探查着院子内外的任何细微动静。
确认安全。
他走到房门前,观察着门锁。是老式的挂锁,对于他而言,形同虚设。他再次取出那根磨制过的、坚韧的竹篾,从门缝中探入,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里面的门闩。比起上次在街道办,这次他更加熟练。
几分钟后,门闩被拨开。他轻轻推门,木门发出极其细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院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他停顿了一下,再次确认无误后,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虚掩上。
屋里,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灰尘和封闭已久的沉闷气味。借着从窗户破洞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可以大致看清屋内的轮廓。家具摆放还算整齐,但显然已经被搜查过,有些抽屉和柜门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有些凌乱。
公安已经扫荡过一遍了。
叶青并不气馁。他知道,如果王翠兰真的藏了东西,绝不会放在明面上这些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寸地扫过地面、墙壁、天花板。他敲击着墙壁,倾听声音是否空洞;检查着地砖,看是否有松动的痕迹;观察着家具的底部和背后。
时间一点点过去,搜寻似乎毫无进展。寒冷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叶青的耐心好得出奇。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考古学家,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终于,当他移动到里间卧室,目光落在那个厚重的、带着镜子的老旧衣柜时,停顿了一下。
他走过去,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衣架。他伸手进去,敲击着衣柜的内壁和底板。
声音似乎……有点异常?
他仔细摸索着底板的边缘,指尖在靠近最里面角落的位置,感觉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那不是板材自然的接缝,更像是……一道暗格的边缘!
叶青的心跳微微一顿。他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把小刀(捡来的,磨得锋利),沿着那条缝隙,小心翼翼地撬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一块大约一尺见方的底板,竟然被他轻轻掀了起来!
暗格!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叶青看到暗格里面,赫然放着几样东西!
一摞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方方正正,手感沉重。
两个小黄鱼(金条),在黑暗中散发着诱人的、沉甸甸的光芒。
还有一小叠不同面额的外币,以及几张写着复杂数字和符号的纸条。
叶青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他迅速将油纸包拿起,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像是……大洋?袁大头?他来不及细看,将金条、外币和纸条全部扫入随身带来的一个破布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将暗格恢复原状,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脚印和指纹。
再次如同幽灵般翻出院子,融入无边的夜色。
回到他那冰冷的小屋,插上门闩,叶青才在破炉子那点微弱的光线下,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里面果然是几十枚品相完好、银光闪闪的袁大头!
他又看了看那两根小黄鱼,成色十足。那些外币他不认识,但想必价值不菲。那些纸条,可能是密码或者联络方式,暂时用不上,但留着或许有用。
王翠兰的“遗产”,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丰厚!
这些硬通货,在这个年代,是比钱和票更可靠的财富。它们不记名,难以追踪,可以在黑市上换取他需要的一切。
资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叶青将这些东西重新包好,找了一个更隐蔽的角落藏起来。
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感受着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很好。
王翠兰,你倒是死得其所,死了还给我送来了这份“厚礼”。
那么,接下来,可以开始考虑,如何让四合院里的某些人,更加“热闹”一些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目光冰冷而残忍,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场“意外”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