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如同惊雷。
权倾一时的熹妃林氏，父罪牵连，废为官婢，终身没入浣衣局。
消息传回京城，六宫哗然，前朝震动。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唏嘘不已，更多人则是冷眼旁观，看这昔日宠妃如何在这吃人的深宫里，熬过残生。
林晚栀被除去了华服珠钗，换上了一身粗布灰衣，由两名面无表情的太监押解，登上了一艘返回京城的普通官船。
没有送行，没有告别，如同押送一件货物。
萧景玄没有再露面。
那日宣旨后，他便启程回京，处理鸱吻案引发的朝堂巨震。
临行前，他只对影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
“看住她，别让她死了。”
官船在运河上缓缓北行。
林晚栀坐在狭窄的船舱里，望着窗外流逝的江水，脸上无悲无喜。
废为官婢，终身囚禁……这结局，比她预想的更糟，却也……在意料之中。
萧景玄是帝王，帝王心术，容不得半分污点。
林家的罪，必须用血来洗刷。
留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典”。
她摸了摸袖中暗袋里那枚冰凉坚硬的物件——那枚鸱吻玉佩。
在交接时，她趁人不备，偷偷藏了起来。
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未来或许能用到的筹码。
一个月后，京城，浣衣局。
时值深秋，寒风萧瑟。
浣衣局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高墙耸立，终年弥漫着潮湿的皂角和霉味。
院内，数十名官婢正围在冰冷的井边，用力搓洗着堆积如山的宫人衣物。
双手长时间浸泡在刺骨的冰水和碱水中，早已红肿溃烂。
林晚栀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杂役房”，负责清洗最低等太监和粗使宫女的衣物。
这里的管事嬷嬷姓钱，一脸横肉，眼神刻薄，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得知林晚栀是废妃，更是变着法地刁难她，重活、脏活、馊饭，几乎是家常便饭。
“哟，这不是咱们尊贵的熹妃娘娘吗？怎么，还当自己是主子呢？洗不完这些，今晚就别想吃饭！”
钱嬷嬷将一大盆散发着酸臭的衣物扔到林晚栀面前，溅了她一身脏水。
周围的官婢们或麻木，或幸灾乐祸地看着。
在这里，尊严是最廉价的东西。
林晚栀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拿起冰冷的棒槌，开始用力捶打衣物。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手上冻裂的伤口，钻心地疼。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前世冷宫五年，比这更苦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
活着，才有希望。
夜晚，官婢们挤在阴暗潮湿的大通铺上，鼾声、磨牙声、啜泣声不绝于耳。
林晚栀蜷缩在角落，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悄悄打量着同屋的人。
有因家族获罪被没入的官家小姐，有犯错被罚的宫女，形形色色。
她们的眼神大多麻木绝望，但也有几个，眼底深处还藏着不甘与警惕。
这里，是另一个战场。
想要活下去，光靠忍耐是不够的。
几天后，机会来了。
一个负责送干净衣物去各宫的小官婢春桃，因为“不小心”弄湿了贤妃宫里一位大宫女的裙子，被钱嬷嬷鞭打了一顿，关进了柴房，不准吃饭。
深夜，林晚栀偷偷藏了半个硬馒头，溜到柴房后窗。
“春桃。”
她低声唤道。
柴房里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春桃是家里遭了灾被卖进来的，性子怯懦。
“吃点东西。”
“谢……谢谢林姐姐。”
“想不想以后少挨点打？”
林晚栀压低声音。
春桃愣了一下。
“贤妃宫里那个打你的宫女，叫翡翠是吧？”
林晚栀淡淡道。
“我听说，她最近和御药房一个小太监走得近，常偷偷夹带些药材出去换钱。”
“林姐姐，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
林晚栀看着她。
“明天你去送衣服，找个机会，‘不小心’把这话透给贤妃宫里的另一个大宫女，叫……珊瑚的。记住，要装成是无心说漏嘴。”
珊瑚和翡翠素来不和，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
“这……能行吗？”
“你想一直挨打，还是想赌一把？”
林晚栀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春桃看着手中冰冷的馒头，又摸了摸身上的鞭伤，一咬牙：
“我……我听姐姐的！”
第二天，春桃依计行事。
果然，不到傍晚，贤妃宫里就闹了起来，翡翠被查出私夹宫物，打了二十板子，撵去了更苦的地方。
珊瑚顺势上位，对“无意”帮了她大忙的春桃和颜悦色了不少，连带着钱嬷嬷对春桃的态度也客气了些。
春桃偷偷给林晚栀塞了块干净的布巾，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林晚栀坦然接受。
在这地狱里，施恩和立威，同样重要。
她需要建立自己的眼线和人脉，哪怕是最微小的。
浣衣局，看似是绝路，但这里消息闭塞，却也鱼龙混杂，或许是……窥探某些秘密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