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消息传回北五所。
林晚栀听完影的详细禀报，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险！
皇后（或“青鸾”）果然在漕运线上布下了杀局！
若非皇帝早有安排，派了周挺这等心腹将领将计就计，第一批军粮恐已遭毒手！
“周挺此人，底细可查清了？”
她问。
“查清了。”
影递上一份密报。
“寒门出身，原是镇北侯李靖旧部，骁勇善战，因得罪上官被贬。此次北境危急，皇上特旨启用，授漕运副总兵，明面隶属兵部，实则为陛下暗棋。”
林晚栀点头。
萧景玄并非毫无准备。
但这第一回合的惊险，也说明对手的能量极大，竟能影响漕运路线，并设下如此圈套。
“孙猴子等人呢？”
“混战中死伤大半，周挺将军擒获数名头目，正在严加审讯。但……估计问不出太多，都是些外围棋子。”
林晚栀并不意外。
皇后行事，绝不会留下明显把柄。
“告诉赵五，让他们暂时潜伏，静观其变。另外，”
她目光锐利。
“重点查那个‘突然淤塞’的永济渠段，是谁负责疏浚？又是谁下令改道？顺着这条线，往上查！”
“是！”
影退下后，林晚栀走到窗边，望着北方。
漕运线上的暗战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在朝堂，在边境。
经此一事，皇后一党必会更加警惕，下次出手，将更加隐蔽狠毒。
而她，必须赶在下一波风浪袭来前，找到更确凿的证据，揪出那条深藏在宫内的毒蛇——“青鸾”。
两日后，养心殿。
萧景玄看着周挺的密奏和影卫传回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看来，朕的这把‘刀’，比朕想的还要锋利。”
他低声自语。
林晚栀在危机中的敏锐判断和果断行动，让他看到了更大的价值。
“苏培盛。”
“奴才在。”
“告诉北五所，朕……很满意。”
萧景玄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让她放手去查永济渠的事。需要什么，直接找周挺协调。”
“嗻。”
苏培盛躬身退下，心中暗惊。
皇上这是要将部分前朝暗线的力量，也逐步交到林贵人手中了？
这位废妃的圣眷，怕是……要回来了？
风暴眼中的北五所，此刻却异常平静。
林晚栀知道，第一回合，她与皇帝联手，小胜一局。
但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后头。
她铺开纸笔，开始勾勒一张更复杂的关系网。
永济渠、漕帮、工部、甚至……可能涉及到的皇室宗亲。
狩猎，进入了更深的水层。
永济渠“淤塞”事件的调查，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影卫传回的消息指向了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一位郎中，但此人背景干净，与后宫似乎并无直接瓜葛，线索仿佛断在了这里。
林晚栀并不气馁。
她深知，若“青鸾”真如沈芸所言深藏宫内，其触角必然通过极其隐秘的方式延伸至前朝。
直接查工部小官，无异于打草惊蛇。
必须换个思路，从信息的源头——后宫入手。
谁能不动声色地影响工部的日常调度，甚至制造一次“合理”的淤塞？
谁又能第一时间获知军粮改道的绝密信息，并迅速设下杀局？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执掌凤印、协理六宫的皇后上官婉。
唯有她，有能力、有动机，且身处信息网络的中心。
但如何证实？
皇后经此一役，必然更加警惕。
就在林晚栀苦思破局之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递来了橄榄枝。
来人是贤妃宫里的掌事大宫女珊瑚。
自贤妃丧子疯癫后，珊瑚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日子颇为艰难。
“林官女安好。”
珊瑚屏退左右，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们娘娘……近日精神稍好些，时常念叨起旧事。昨日竟忽然问起，说……说太后娘娘薨逝前，似乎赏过我们娘娘一盆名贵的‘绿牡丹’，还嘱咐了些养花的法子。娘娘神志不清，记不真切，特让奴婢来问问，官女可知此事？”
林晚栀心中一动。
太后与贤妃？
在太后死前？
这绝非寻常的闲话家常！
贤妃是真疯还是假癫？
珊瑚是真心求助，还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
“太后仁厚，赏赐各宫也是常有事。我久居北五所，这等细节，如何得知？”
珊瑚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不死心，压低声音道：
“官女有所不知，我们娘娘念叨时，还含糊说了句……‘花根下的土，颜色不对，像……像掺了香灰’……”
香灰！
林晚栀瞳孔微缩！
太后赏花是假，借花传讯是真！
那盆“绿牡丹”的土里，很可能被太后掺入了某种证据——比如，与“百蝶穿花”香灰类似的证物！
贤妃或许当时并未在意，疯癫后记忆混乱，此刻才偶然想起！
而珊瑚，要么是贤妃的心腹，想借机寻条出路；要么，就是另有人想借珊瑚之口，将这线索递到自己面前！
“珊瑚姑娘，”
林晚栀语气放缓。
“贤妃娘娘玉体违和，记忆有差也是常情。此事关乎太后懿德，不可妄加揣测。你且回去好生伺候娘娘，若娘娘再想起什么，或那盆花有何异样，再来报我知晓。”
她没有立刻接招，而是留下了回旋余地。
既不得罪人，也留下了继续接触的线头。
珊瑚似懂非懂，但见林晚栀态度缓和，连忙应下，告退离去。
“盯紧珊瑚和长春宫（贤妃寝宫）一切动静。另外，想办法查清，太后赏给各宫名贵花草的记录，尤其是……皇后宫中。”
三日后，影带回消息。
“查清了。太后薨逝前半月，确以‘宫中繁花似锦，与众同乐’为由，赏赐六宫主位名花各一盆。赏给皇后娘娘的，是一株极品‘姚黄’牡丹。”
“姚黄？”
林晚栀蹙眉。
牡丹虽贵，但与“香灰”何干？
“还有一事，”
影继续道。
“属下暗中检查了长春宫那盆‘绿牡丹’，花根处的土壤……确有异常，颜色略深，已取回样本。”
他递上一小包土。
林晚栀接过，仔细捻看，又凑近鼻尖轻嗅。
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花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传来。
这味道，与她之前查验的“百蝶穿花”香灰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复杂！
“立刻将这土和之前香灰一并秘密送出去，找可靠的太医和香料匠人查验成分！”
林晚栀心中警铃大作。
太后在死前，果然在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她赏给各宫的花，泥土里可能都藏了东西！
赏给皇后的“姚黄”，泥土里又会是什么？
“皇后宫中的花呢？”
她急问。
“皇后宫戒备森严，无法靠近。且那盆‘姚黄’……据安插的眼线回报，在太后薨逝后第三日，皇后娘娘言及‘睹物思人，悲痛难抑’，已命人将花……移至宫外皇觉寺供奉了。”
移走了？！
林晚栀心猛地一沉！
好快的反应！
好周全的借口！
这分明是毁灭证据！
皇后此举，几乎坐实了她心中有鬼！
太后的死，绝非偶然！
她是在用自己的死，以及死前布下的这些花盆，做最后的控诉！
而皇后，则迅速而冷静地抹去了一切痕迹！
“青鸾”……真的就是皇后上官婉！
虽然依旧没有铁证，但所有的线索都如同百川归海，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晚栀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皇后的城府太深了，手段也太狠辣了。
扳倒她，远比扳倒高贵妃难上千百倍！
正当林晚栀苦于如何寻找突破口时，北境传来了战报。
镇北侯李靖首战告捷，于云州城外百里处设伏，重创突厥先锋！
然，突厥主力未损，战事转入胶着。
军粮消耗巨大，后续补给压力骤增。
朝中，主和派再次借机发难，奏请“乘胜和谈”，以免国力耗尽。
前线吃紧，朝堂纷争，皇后的阴影如同乌云笼罩……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紫禁城，也涌向了北五所。
林晚栀知道，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必须在皇后下一次出手，甚至是在北境战事出现决定性变化之前，找到确凿的证据！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盆被移走的“姚黄”牡丹。
皇觉寺……那里，会不会是皇后唯一无法彻底抹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