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栀与影带着那本染血的假账册和半块玉佩，历经艰险，秘密返回了京城。
没有盛大的迎接，她直接被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悄无声息地接入了宫，依旧安置在北五所那所荒僻的殿宇中。
当夜，养心殿西暖阁。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
林晚栀跪在御前，将金陵之行的一切，包括明月舫的意外截杀、密室中沈芸的临终之言，以及那本账册和玉佩，原原本本禀报给萧景玄，未敢有丝毫隐瞒。
萧景玄静静听着，指节一下下敲着紫檀木御案，面上看不出喜怒。
直到林晚栀说到沈芸提及“青鸾”深藏宫内时，他敲击的动作才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账册。”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林晚栀双手呈上。
萧景玄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是沉静，静得可怕。
他合上账册，随手扔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本精心炮制的废纸。”
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冰刃般射向林晚栀。
“沈芸死前几句话，你就笃定宫内另有主谋？林晚栀，你的判断力，何时变得如此轻率？”
林晚栀心头一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考验。
“臣妾不敢妄断！但沈芸临死前，神智清醒，恨意滔天，不似作伪。且‘青鸾’代号，与‘鸱吻’一脉相承，绝非空穴来风。臣妾恳请皇上思之，鸱吻组织庞大，行事老辣，若无人里应外合，如何在宫中数次掀起风浪？柳慕青虽死，但输送利益、传递消息的宫内渠道，真的彻底清除了吗？”
她抬起头，目光无畏地迎上萧景玄的审视：
“臣妾父罪滔天，本无颜面君。但既蒙皇上信重，授以密差，臣妾唯有竭尽所能，查清真相，以报天恩于万一。臣妾所言，字字出于公心，若有半字虚言，甘受极刑！”
暖阁内死寂一片。
苏培盛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良久，萧景玄缓缓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
那一瞬间，林晚栀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深沉的疲惫。
“朕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北五所半步。”
“臣妾……遵旨。”
林晚栀知道，这次会面结束了。
皇帝需要时间消化和判断。
她行礼告退，退出暖阁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令人窒息。
林晚栀被软禁在北五所，外界消息全无。
但她能感觉到，宫里的气氛悄然变得紧张。
侍卫巡逻的班次加密了，各宫主子们请安的脚步也匆忙了些，连送饭的小太监都低着头，不敢多言一句。
她知道，萧景玄动了疑心，并且已经开始暗中调查。
这场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半个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平静。
贤妃所出的次皇子，在御花园玩耍时，竟意外溺毙于太液池浅水区！
一个年仅六岁的皇子，身边跟着乳母太监数人，竟会如此“意外”溺亡？
举宫震惊！
贤妃当场昏厥，醒来后便疯疯癫癫，口口声声说是“索命鬼”害了她皇儿。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所有伺候次皇子的宫人全部被投入暴室，严刑拷打。
然而，查来查去，竟真的只得出一个“乳母疏忽，皇子失足”的结论！
这结论，莫说皇帝不信，就连林晚栀听闻后，都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这手法，太过干净利落，像极了沈芸的风格！
难道……这就是宫内那位“青鸾”的警告或……灭口？
就在次皇子溺毙案草草结案后第三日深夜，北五所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嬷嬷，瑞珠。
她屏退左右，神色凝重地交给林晚栀一个小巧的锦盒。
“林姑娘，”
瑞珠压低声音。
“太后娘娘让老奴将此物交给你。娘娘说，此物或与……先帝晚年之事有关。娘娘还说，宫中鬼蜮伎俩，防不胜防，让你……自己小心。”
说完，瑞珠便匆匆离去，仿佛从未来过。
林晚栀心中惊疑不定，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小撮淡金色的香灰，以及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慎查百蝶。”
百蝶？
林晚栀猛地想起，贤妃最爱熏一种名为“百蝶穿花”的异香！
据说此香是番邦进贡，香气独特，有安神之效，贤妃甚是喜爱，常年使用。
太后为何让她慎查此香？
这香灰……难道有问题？
联想到次皇子刚溺亡，贤妃发疯……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林晚栀脑海！
难道次皇子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通过这常年使用的熏香，对贤妃或其子下了手？
目标究竟是贤妃，还是次皇子？
亦或是……一箭双雕？
而太后，为何在此刻，通过这种方式提醒她？
太后是知情者，还是……也想借她这把刀？
林晚栀握紧锦盒，只觉得这小小的盒子重若千斤。
沈芸没有骗她，这宫里的水，比金陵的秦淮河更深、更浑！
真正的“青鸾”，不仅存在，而且已经再次出手，搅动风云！
她将香灰小心收好。
这件事，必须立刻禀报皇帝。
但这消息，又如何能确保安全地送到御前？
这北五所，恐怕也早已不是铜墙铁壁了。
太后送来的那盒香灰，如同烫手的山芋，藏在林晚栀的枕下，也压在她的心头。
贤妃之子的死，若真与这“百蝶穿花”香有关，那宫里的这位“青鸾”，手段之隐秘狠毒，心思之缜密，实在令人胆寒。
如何将消息递出去？
北五所虽似冷宫，却未必没有“青鸾”的眼线。
直接联系皇帝风险太大，一旦被截获，便是灭顶之灾。
正当林晚栀苦思对策之际，转机竟自己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