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背后的承重柱传来，稍微抵消了一些吴建国身体的颤抖。
他背靠着柱子滑坐在地，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二楼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配枪依旧紧紧握在手中，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大脑一片空白，又被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充斥。
想象中小王最后那声被扼断的惊呼、伪人扭曲变形的恐怖景象、子弹打入非人躯体的沉闷响声、还有那满地的、温热的。
他猛地闭上眼，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让他几欲呕吐的回忆。
几十年刑警生涯，凶杀、械斗、甚至爆炸都经历过，但没有任何一幕，能比刚才那超乎想象的恐怖更挑战他的神经极限。
小王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吴队”的年轻小伙，就这么凶多吉少？不，从那出血量看，几乎是十死无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刻意放慢的脚步声，从侧前方的阴影中传来。
吴建国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条件反射般举枪指向声音来源，食指扣在扳机上，只需轻轻一压！
他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是那个东西追来了？！它难道没走？！
“谁！出来！”他低吼道，声音因为紧张和之前的嘶喊而异常沙哑。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手中似乎也握著什么东西。当对方完全走入手机残存光晕，能勉强照到的范围时，吴建国愣住了。
不是那个怪物。
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穿着深色休闲装，脸上带着警惕和一丝探究。他手里握著的不是枪，而是一把水果刀？
北林在听到枪响和怪叫后一路追踪至此，刚靠近这个角落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和指向自己的枪口。
他立刻停下脚步，举起空着的左手示意无害，同时微光视觉瞬间开启，扫过持枪者。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便服但气质硬朗，没有伪人那种扭曲怪异的能量场，生命光晕虽然紊乱，却是纯粹的人类特征。
“别开枪！我也是人！”北林立刻开口，声音尽量平稳。
“我被困在这里了，听到枪声才找过来的。”
吴建国没有放下枪，眼神如同鹰隼般审视著北林。
这鬼地方，刚刚才见识过能完美伪装的怪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你怎么证明？”他冷声问，枪口稳如磐石。
北林心中快速权衡，知道必须取得对方初步信任。
“我没办法证明，但你可以问我问题，或者观察我。我叫北林，是个普通市民。”
他顿了顿，决定主动抛出信息以换取信任，同时规避自己的秘密。
“我是今天晚上来亿达商场看电影的，散场后想去三楼男厕所，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在里面特别困，睡着了，一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了。”
他仔细观察著对方的反应，继续道：“手机没信号，我想找路出去，发现所有门都出不去，楼还变得怪怪的，多了好多层。
后来我在三楼女厕所附近遇到一个女孩，看起来很虚弱，说她也是莫名其妙进来的。
我跟她说了几句话，给了点水和糖，觉得她有点怪，就没多待，想去楼下找找线索。
结果就听到楼上有枪响，还有奇怪的叫声，我就找过来了。”
北林刻意模糊了时间，将探索异常楼层说成是“想去楼下”，隐瞒了微光视觉和播报的存在，也将对“林晓薇”的怀疑归结为直觉。
他的描述听起来像一个普通被困者的正常反应。
吴建国死死盯着北林的眼睛，凭借多年审讯练就的直觉，判断著对方话语的真伪。
年轻人的眼神虽然警惕，但没有闪躲，叙述的逻辑基本自洽。
尤其是“在三楼厕所睡着”和“遇到一个虚弱女孩”这两点，与他和小王的经历有重合之处。
而且，如果对方是怪物，没必要编造这么一套说辞，直接袭击更简单。
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丝，但枪口依旧没有放下。“你说你遇到了一个女孩？在三楼女厕所？”他追问，需要确认细节。
“对，”北林点头，面露“疑惑”，“看起来挺惨的，脚上好像还只有一只鞋？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的也挺含糊警官，你刚才的动静，是不是就跟她有关？”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猜测。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让吴建国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对方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却能说出“一只鞋”这个关键细节！这极大增加了北林说辞的可信度。
吴建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枪口，但手指依旧搭在扳机护圈外，身体也保持着随时可以反击的姿态。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痛。
“她不是人。”吴建国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和后怕。
“那是个怪物，能变成人的样子。我的同事刚才就是因为她牺牲了。”“牺牲”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北林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骇然的表情：“怪物？！像网路小说里写的那种伪人？”他故意用了一个相对“通俗”的辞汇。
吴建国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口中的“伪人”应该是什么网路新词。
不过这个词用来形容那鬼东西的话，倒是贴切。“差不多吧比你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他没有详细描述那变形的场景，那会再次冲击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北林切入正题，他知道时间紧迫。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按理说，怎么进来，就应该能怎么出去。
就像一些故事里写的切出或者回档？比如，我们是在厕所睡着进来的，那是不是在厕所里再睡着，就有可能回去？”
他将播报的内容包装成了自己的“推理”，听起来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在此刻绝境下，却提供了一条看似可行的思路。
吴建国沉默了，眉头紧锁。理智告诉他这很荒谬，但感性和求生的欲望却让他不得不考虑。
回想起穿越前那阵异常的困意，以及这个空间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现象，似乎这种非常规的方法，反而成了唯一符合“逻辑”的选择。
“概率可能很低”吴建国沙哑地说。
“但总比在这里等死，或者被那种怪物追杀强。”北林接口道，语气坚决，“我宁愿赌一把。”
吴建国看着北林眼中那股不甘坐以待毙的劲头，又想起小王惨死的画面，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个地狱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他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你说的对。”他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属于老刑警的决断力回来了，“不能再待下去了。那个方法，可以试试。”
他看向北林，眼神复杂。
“我姓吴，吴建国。合作可以，但我要提醒你，那个伪人没死，只是受伤跑了，不知道藏在哪一层。我们回三楼，风险很大。”
“我知道风险。”北林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但那里是唯一的线索。我们小心点，互相照应。”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算是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口头同盟。
目标一致：返回三楼女厕所，尝试那个渺茫的“回归”方法。
前提是，他们必须在那只受伤的、不知潜伏在何处的伪人再次出现之前，完成这一切。
吴建国重新检查了一下配枪的弹药，北林也确认了一下背包里的物品和水果刀的状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和一丝无法消除的恐惧。
通往三楼的扶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等待着他们的再次踏入。
而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