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虚无之壑的景象令人心悸。
那原本如同冰冷伤疤般镶嵌在大地上的黑暗空洞，此刻仿佛被注入了诡异的生命力。边缘处寂灭的能量不再稳定地内敛，而是像滚沸的沥青，不断翻滚、膨胀，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一道道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扭曲的触须状物质，挣扎着从沸腾的黑暗边缘探出，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侵蚀现实、扭曲光线的可怕气息，疯狂地向着青州城的方向延伸、抓挠，仿佛溺水者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
整个青州城上空，无形的压力骤增。天空黯淡下来，并非乌云遮蔽，而是光线本身似乎被那沸腾的虚无之壑吸走了部分活力。护城大阵自主激发，光幕上涟漪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城内，恐慌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凡俗百姓虽看不到那诡异的阴影触须，却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抑和心悸，纷纷躲回家中，紧闭门户。低阶修士们则面色发白，惊恐地望着城外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议论纷纷。
“那鬼东西……好像活过来了！”
“是寂灭能量爆发了吗？我们会不会被吞噬？”
“凌会长呢？墨痕商会不是有办法吗？”
墨痕商会总部，顶楼观测台。
凌墨、叶凡、钱很多、丹阳子以及刚刚被紧急唤出的黑蟒齐聚于此，众人脸色凝重地望着城外的剧变。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叶凡手握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感受到的是一种纯粹的、足以湮灭生机的毁灭性能量正在试图冲破束缚，“寂灭规则本身就在排斥一切，现在这些阴影物质却能从中探出……吸引它们的力量，很强。”
钱很多擦着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是……是期权！肯定是那份该死的双向期权！那么多因果和期望汇聚过来，就像在黑暗中点起了巨大的篝火，把那秘境里的东西给引过来了！”他作为金融操作的具体执行者，对那股无形的“期望汇聚”感受最为直观，此刻只觉得商会和整个青州都被架在了火山口上。
丹阳子眉头紧锁，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丹药葫芦：“阴影属性，带有极强的污秽和侵蚀特性……老夫新研制的‘纯阳破煞丹’不知道顶不顶用……需要找个东西试试药效。”他的目光投向那些扭曲的阴影触须，带着一种科研工作者般的狂热与担忧交织的复杂情绪。
黑蟒则是纯粹的警惕与战意：“会长，这些东西似乎在试探，还没有真正突破寂灭能量的核心区域。但它们散发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像是遇到了天敌。”他身为妖族，对这类阴暗污秽的能量感知更为敏锐。
凌墨沉默着，双眸之中淡金色的光芒流转，【财富之眼】已全力催动。在他眼中，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异变，而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价值”与“风险”的激烈碰撞与重构。
那沸腾的虚无之壑，代表着极致的“风险”与“毁灭”，其内部蕴含的寂灭规则，正在疯狂“贬值”一切试图靠近的存在。而那些挣扎探出的阴影触须，则代表着被囚禁的“影蚀”力量，它们本身具备极高的“潜在价值”（无论是正是邪），正不惜一切代价想要突破“风险”的封锁，回归“现实”这个巨大的“市场”。
而他发行的“双向期权”，就是给这场博弈加上的巨大杠杆和催化剂！庞大的市场“期望”和“权利金”所化的因果之力，形成了无形的桥梁，极大地降低了“影蚀”力量突破“风险壁垒”的成本！
“它们在‘定价’。”凌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奇异的冷静，“用它们的力量和存在的‘可能性’，在对冲寂灭规则的‘风险价格’。期权的存在，让这个过程……加速了千百倍。”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用经济学的视角来解释这种超自然现象，也只有凌墨能做得出。
就在这时，凌墨识海中猛地一震！
神格核心处，那抹不断荡漾的【混沌色彩】仿佛受到了外界剧烈变化的刺激，骤然活跃起来！它不再满足于只是存在于神格内部，而是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瞬间渲染了凌墨的整个意识！
“嗡——！”
凌墨的视野彻底变了。
【财富之眼】看到的“价值”与“风险”线条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疯狂闪烁、分叉、纠缠的“可能性”之线！
他看到了——
一条线上，阴影触须成功突破，巨大的“心影之间”秘境轰然降临现实，青州城首当其冲，在阴影与寂灭的双重碾压下化为齑粉，万物归墟……
一条线上，他毅然选择使用流光钥匙“救援”，庞大的影蚀之主意志降临，虽然瞬间重创了试图吞噬它的“蚀”之规则，但那意志本身携带的疯狂与混沌，也将周围的一切拖入永夜，影儿在欢呼中融化，苏九儿咆哮着吞噬阴影却最终被同化……
一条线上，他选择了“清算”，流光钥匙化作毁灭之光，引动天道规则，将即将脱困的秘境连同其中的意志彻底净化、湮灭，巨大的天道反馈让他修为暴涨，神格瞬间修复大半，但影儿在玩偶的悲鸣中魂飞魄散，“幽”的残念带着无尽的怨恨消散，叶凡持剑与他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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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线上，期权交割失败，庞大的“期望债”反噬，他自身被混乱的因果缠身，神格上的混沌色彩彻底失控，将他化成了一个不断散发“金融风暴”的怪物，所到之处，规则崩坏，价值体系混乱……
还有无数条更加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线条，代表着各种微小变量引发的不可测未来……
这是……推演！基于当前海量信息和规则，对未来的【混沌推演】！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撑爆任何一个金丹甚至元婴修士的识海！凌墨只觉得头痛欲裂，神魂仿佛要被撕成碎片，融入那无尽的可能性乱流之中。
“会长！”
“凌墨！”
叶凡等人见凌墨突然身体剧震，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双眼更是失去了焦距，被一片混乱的色彩充斥，不由得惊呼出声。
叶凡一步上前，精纯的灵力就要渡入凌墨体内，试图稳住他的心神。
“别碰他！”一个略显虚弱但急切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苏九儿扶着门框，脸色同样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无比锐利。她怀中，影儿依旧沉睡，但那玩偶却散发着微弱的乌光，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他识海里的东西……在剧烈活动。”苏九儿紧盯着凌墨，身为饕餮，她对能量和规则层面的波动极其敏感，“现在外力干扰，可能会让他的意识彻底迷失在那片‘混沌’里。”
“那怎么办？”钱很多急道。
“只能靠他自己。”苏九儿沉声道，“相信他。”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之际，凌墨识海内，那璀璨的财神神格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原本纯净的金色与那弥漫的混沌色彩激烈冲突、交融，最终，神格的“秩序”本质强行收束了大部分混乱的推演线条，将它们压缩、凝聚。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凌墨的视线重新聚焦，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震撼。
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非神格本质足够强大，他已经被那混沌推演带来的信息风暴撕碎了！
“我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透支后的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定，“看到了……很多种可能。”
他没有详细描述那些可怕的未来，但那凝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现在最关键的是，必须稳住虚无之壑的边界，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这么快出来！”凌墨快速说道，“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为最终的抉择做好准备！”
他目光扫过众人：“叶凡，你剑意凌厉，蕴含一丝天道正气，烦请你即刻前往边界，以剑气震慑那些阴影触须，延缓它们突破的速度，但切记不要深入，以牵制为主！”
“好！”叶凡毫不迟疑，身化剑光，直奔城外。
“钱主管，立刻调整‘九转守元阵’！将新涌入的资金和资源，优先用于强化对着虚无之壑方向的防御，阵法模式从‘全面防护’转为‘单向强化壁垒’！”
“是，会长！”钱很多领命，立刻掏出算盘和阵盘开始疯狂计算操作。
“丹阳子前辈，您的‘纯阳破煞丹’或许能对阴影能量起到克制作用，请尽快准备一批，交由黑蟒，分发给守城修士，以防万一。”
“交给老夫！”丹阳子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就冲向他的丹房。
“黑蟒，组织商会所有能动用的护卫力量，协助稳定城内秩序，安抚人心，同时警惕是否有宵小之辈趁乱生事，尤其是……影煞阁的人！”
“明白！”黑蟒抱拳，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一切，凌墨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城外那沸腾的边界。
神格的混沌推演虽然凶险，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在那无数的可能性乱流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救援”或“清算”的……第三种波动的痕迹。
那痕迹非常隐晦，仿佛隐藏在无数失败选择的废墟之下，与那【混沌色彩】息息相关。
“幽，”凌墨通过神念联系玩偶中的残魂，“‘心影之间’被囚禁的意志，除了‘救’与‘毁’，是否存在其他状态？比如……‘交易’？”
玩偶沉默了片刻，“幽”的意念带着惊疑不定传来：“交易？与主宰的意志……交易？凌墨，汝之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主宰之意志，即便残缺，其位格亦远超我等，如何平等交易？更何况，其状态混沌疯狂……”
“位格不对等，便无法交易吗？”凌墨低声自语，眼底那抹混沌色彩悄然流转，“在我的‘市场’里，万物皆可‘定价’，包括……‘可能性’本身。”
他抬起头，望向那不断试图突破现实边界的阴影，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或许，解决这场危机，偿还那庞大“期望债”的关键，并不在于二选一的终极抉择，而在于……开创第三个选项？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尽快掌握神格异变带来的这种危险的【混沌推演】能力，并找到那隐藏在无数失败可能中的一线生机。
而此刻，城外的叶凡，已经与一道最为粗壮的阴影触须，发生了第一次正面碰撞！凌厉的剑光与扭曲的阴影炸开一圈毁灭性的能量波纹！
风暴，已至眼前。
（第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