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锋从梁上翻下,说道:”郡主,王爷说过,您再爬屋顶就禁足。”
”到底谁是你主子?再罗嗦,我往你铠甲里塞痒痒粉!”
烈锋闭了嘴,拎起萧唐后领,脚尖一点跃上屋檐,瓦片无声。萧棠像只被拎住后颈的奶猫,四肢悬空晃荡。
”烈风你飞低点!本郡主怕高——哇啊!”
夜风呼呼刮过,她的口水逆风狂飙,在月光下划出晶莹弧线,淋湿了跟在身后的墨尘半边肩膀。
墨尘:”……?”
烈风低声道:”郡主,咱们梁上行走,最好还是闭上嘴巴,这样能不引起别人注意。”
萧棠瞪圆眼睛:”你是在命令我吗?本郡主生来就是世界中心,怕什么引起注意?等等——那是不是爹爹的私生子?!”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月光下的小院里,一个约莫三岁的男娃娃正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孩子生得粉雕玉琢,却满脸骄纵,一边爬起来一边用袖子狠狠擦脸,嘴里嘟囔着:“脏死了!脏死了!”
这时,周嬷嬷慌慌张张地从庭院追出来,弯下腰就要去抱那孩子:”小祖宗,夜里凉,快跟嬷嬷回屋去……”
”走开!”那孩子猛地一挥手,竟是用尽全力推了周嬷嬷一把。老嬷嬷猝不及防,跟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我不要你抱!”小男孩跺脚尖叫,声音又尖又利,”你身上都是汗臭味!为什么我要跟你这样的嬷嬷住在一起?为什么我不能象十八皇子哥哥那样住在皇宫里?!”
周嬷嬷眼框发红,却还是强撑着笑脸,颤斗着手去拉他:”小少爷乖……嬷嬷给你留了糖糕,还是热着的……”
”我才不要吃你的破糖糕!”孩子一把打掉她手里的帕子,小脸气得通红,”我要当皇子!我要穿金线绣的衣裳!你这样的贱婢凭什么管我?!”
他说着,竟抬起脚就要去踢周嬷嬷的膝盖。老嬷嬷躲也不敢躲,只能含着泪站在原地任他踢打。那孩子见她不反抗,越发变本加厉,抓起地上的石子就往周嬷嬷身上扔:”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是我娘,我怎么会这么丢人!”
周嬷嬷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月光下,这一幕显得格外刺眼——那孩子锦衣华服,却满脸戾气;周嬷嬷衣衫简朴,佝偻着背,活象一只被雨水打湿的老麻雀。
萧棠皱着眉头,小脸皱成一团,奶声奶气道:”爹爹的这个私生子……也太没礼貌了。”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他对本郡主没有半点威胁。哼!
这时,墨沉低声解释道:”郡主误会了,那是周嬷嬷的儿子,今年三岁。”
说着,他便将周嬷嬷的身世娓娓道来——
周嬷嬷原是宫中的教养嬷嬷,专门服侍公主皇子们。谁曾想,这样一个本该安分守己的老嬷嬷,竟然突然有了身孕。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宁死也不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这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当时,她服侍的主子是一位姓林的妃子。林妃见他这般模样,倒是起了怜悯之心,私下对他说:”你若肯把这孩子打掉,本宫便替你瞒下此事,你还能继续留在宫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可周嬷嬷尤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了积累几十年的体面,带着毕生积蓄离开皇宫,在城郊租了一间破旧的小院子,独自将孩子生下来抚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既要照顾新生儿,又要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可是积蓄很快耗尽,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是萧珩找到了他。王爷见他教养有方,便聘他做了小郡主的教养嬷嬷。周嬷嬷跪地恳求,希望能将孩子带在身边。出乎意料的是,一向严厉的王爷竟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谁知道,烈锋却感到极为愤怒,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墨沉!你竟然敢抢本将军的台词?”
墨沉微微挑眉:”你什么时候成将军了?”
烈锋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这不重要!”
这个墨沉平日里象个影子似的站在小郡主身后,不声不响,偏偏每次都在紧要关头突然出手,装得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不就只会背几本破兵书、知道点消息吗?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在郡主面前显摆!
更可恨的是,小郡主还真就把”第一将军”的名号封给他了!
”混帐东西,早晚有一天……“烈锋咬牙切齿嘟囔。
墨沉沉默片刻,偏头看向他:”那不如由你来说?”
烈锋拳头攥得更紧:“都被你说完了,本将军还能说什么?!”
墨尘淡淡道:”那烈将军在今晚之前,可知在这偏院之中,周嬷嬷膝下有个孩子?”
烈锋不自觉后退半步,底气不足却仍强撑:“当、当然知道!”
墨沉继续问:”那小儿叫什么名字?”
烈锋支支吾吾:”不就是叫周……周……”半天憋不出来。
墨沉:”叫周景明。”
烈锋立刻挺直腰板:”对!没错!就是叫周景明!”
小郡主点点头:”原来如此。烈风,你做得很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桂花糕递给他。
烈锋满目喜色地接过,站直时还不忘瞪墨尘一眼。
墨沉:”……”
回程路上,烈锋正要带萧唐飞檐走壁,小郡主却摆了摆手:”烈锋,你一路带我过来,体力定然吃不消了。这次就让墨沉带我回去吧。”
烈风本想坚持,但见小郡主神情坚决,只得作罢,心中只觉郡主体贴万分,感动不已——顺便又狠狠瞪了墨尘一眼。
这笔帐,他记下了!
墨沉:”……”
待墨沉拎着小郡主落回庭院,刚松手,萧棠却忽然递出两块桂花糕,低声道:”墨沉,烈锋容易吃醋,你别叫他知晓。”
”今日你给本郡主提供的情报很有用,不愧是我最看重的下属。”
无边月色下,墨沉望着手中的桂花糕,面色复杂难言。
他终于明白,为何小郡主能轻易收服烈风这个愣头青——固然烈风单纯、愣头青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小郡主……实在太会收买人心了。
王爷,您再让我监视小郡主,属下恐怕……
要临阵倒戈了。
——
翌日,萧棠照例被周嬷嬷按在绣架前训了整整一上午。好不容易熬到午时用膳,却见周嬷嬷收拾东西往府外走。
她揉着酸痛的腕子,歪头问:”嬷嬷去哪儿?”
周嬷嬷福身:”奉王爷之命,今日要去城外采买丝线。”——这已是她入府后第四次采买了。
造孽啊!她简直没见过破坏力比萧唐还强的魔星!
萧棠眼睛一亮,正合她意!待周嬷嬷一走,立刻蹦起来直奔烈锋、墨沉用膳的偏厅。
两人刚举筷,烈风正夹起一块炙羊肉,嘴里还嚼着半口米饭,就见小郡主风风火火冲进来,小手一挥:“别吃了!带我去栖梧院!”
栖梧院正是周嬷嬷所居的偏院。
烈锋筷子一抖,羊肉”吧嗒”掉回碗里:“小郡主,末将还没……”
墨沉却已默默放下碗,从蒸笼里摸了个馒头塞进袖袋,起身整了整衣襟:”属下已备好,郡主请。”
烈锋瞪大眼睛,绝不肯承认自己不如这个闷声拍马屁的,咬牙切齿摔下筷子:“小郡主等等我!”
三人一路疾行,穿过王府后巷窄道,终于停在昨日所见的那处僻静小院前。
院门低矮,墙头爬满枯藤,檐下悬着一盏褪色的旧灯笼,上书”栖梧”二字,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萧唐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院门——
”砰!”
院内,昨日那个骄横跋扈的男童正骑在石磨上啃梨,见他们闯入,二话不说将梨核狠狠砸了过来!
”谁准你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