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泰坦号在破碎的浮冰带中艰难跋涉了整整两天，周围的景色开始发生一种令人不安的变化。
那种无处不在、纯净得有些刺眼的白色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斑驳的、病态的灰黑色。
冰层变得不再平整，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和污渍，仿佛下面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某种粘稠的石油。
空气中的温度诡异地回升到了零下十度左右。这本该是一个让人感到舒适的温度，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因为随着温度的升高，空气中的湿度急剧增加。那种带着咸腥味和硫磺味的湿冷，不再是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而是像无数条冰冷滑腻的小蛇，顺着衣服的每一个缝隙往骨头里钻，让人从内到外感到一种黏糊糊的寒意。
“前面没路了。”
一直负责瞭望的白狼放下瞭望远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对未知的敬畏。
林浩缓缓踩下刹车。泰坦号停在了一块巨大的、如同悬崖般的冰架边缘。
在他们面前，世界断裂了。
前方不再是坚实的冰层，也不再是破碎的浮冰，而是一片浩瀚无垠、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冻海”。
它和战前照片里那种蔚蓝的、充满阳光的大海截然不同，甚至和之前在钢铁群岛看到的冰封海面也不一样。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色，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灰白色的碎冰、黑色的火山灰和未知的巨大残骸。
天空被厚重的、几乎压到海面上的火山灰云层遮蔽，导致海面几乎没有任何反光，像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蠕动的黑洞，吞噬著所有的光线和希望。
只有在海浪翻滚的瞬间，能看到水下深处闪烁著诡异的幽绿色荧光，那是大量变异的硅基微生物在活动，如同地狱的鬼火。
“这就是大海？”小雅趴在车窗上，小脸贴著玻璃，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恐惧，“它看起来好吓人，像是怪兽张开的嘴巴。”
“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它确实是怪兽的嘴巴。”林浩看着那翻滚的黑浪，心中升起一股对大自然的敬畏。
在陆地上，泰坦号是无敌的霸主。但这片深不见底、充满了未知和变异的黑水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一座海底火山，也许是一群饥饿的怪兽，也许是旧时代的幽灵。
“准备下水。”
林浩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态，将那种对深渊的恐惧压在心底。
“铁手，最后检查一遍浮力系统和密封性。这是我们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深海区，不是之前的内陆冰湖，这里有洋流，有风浪，容不得半点差错。一旦漏水，那就是铁棺材。”
“放心吧。”铁手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手里的动作却异常仔细，他一遍遍地检查着气压表和水密门的指示灯，甚至趴在地板上听是否有漏气的声音，“老头子我拿命担保的手艺，这车现在的密封性比核潜艇还结实。除非被鱼雷炸，否则别想进一滴水。”
“苏予，声呐全功率开启。水下是我们的盲区，我们的眼睛。”
“明白。主动声呐已激活，被动声呐监听中。正在构建海底地形图天哪，这海床好深，探测不到底。”苏予的声音有些紧张。
“白狼，上炮塔。虽然电磁炮主要是打硬目标的，但水面上如果有什么东西露头，给我把它轰回去。”
“收到。”白狼利落地钻进了炮塔控制室。
随着指令下达，泰坦号开始变形。
车身两侧的六个巨型高分子浮箱完全充气膨胀，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将车身宽度增加了一倍。底盘的进气口和排气口自动封闭，切换为内循环供氧模式。车尾的四个喷水推进器预热完毕，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下水！”
林浩松开刹车，泰坦号顺着冰架的缓坡，像是一只巨大的海龟，缓缓滑入了那片黑色的海域。
“哗啦——”
冰冷的海水瞬间没过了履带，没过了车轮，最后涌上了车窗的下沿，将视野染成了一片漆黑。
车身剧烈晃动了几下，那是浮力在与两百吨的重力对抗，也是钢铁与海浪的第一次碰撞。
几秒钟后，晃动停止了。泰坦号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吃水线控制在理想位置，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
“浮力平衡！姿态稳定！没有侧倾！”苏予汇报道。
“动力切换。履带划水模式，喷水推进器启动！”
随着林浩推下动力杆，泰坦号尾部喷出两股强劲的水流，推动着这艘两百多吨的钢铁方舟，破开了黑色的海浪，向着深海驶去。
“感觉怎么样？”林浩问身边的铁手。
“有点飘。”铁手抓着扶手，脸色有点发白。这种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起伏晃荡的感觉，对于习惯了脚踏实地的陆军机械师来说，确实是个挑战，“希望我不晕船。要是吐在我的新地板上，我会恨死这片海的。”
泰坦号在大海上航行了三个小时。
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只有车头的探照灯能在水面上打出两道光柱，照亮前方几十米的海面。海浪拍打着车身，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音。
“声呐有反应吗？”林浩问，这种过分的安静让他感到不安。
“很奇怪。”苏予摘下耳机，表情有些困惑，“这片海域太安静了。除了海浪声，没有任何生物的信号。这不正常。按理说，这种富含矿物质的不冻海，应该孕育了大量的硅基生物才对。哪怕是变异鱼群也应该有啊。”
“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吓跑了。”白狼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冷冷地插了一句，他手中的电磁步枪一直指著黑沉沉的水面，一刻也不敢放松。
话音刚落。
“滋——”
车底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金属刮擦的声音。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指甲轻轻划过了泰坦号的底盘装甲，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车厢里，却如同惊雷，让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
林浩猛地握紧方向盘：“什么声音？”
“底盘感测器报警！”铁手大喊，脸色骤变，“有东西在下面！就在c区装甲板附近！震动异常！”
“声呐呢？！”
“声呐没有显示！”苏予惊恐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屏幕，“雷达上什么都没有！它是隐形的！或者是贴得太近了！”
“吱嘎——嘎吱——”
刮擦声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从最初的一声变成了连成一片的噪音，就像是有无数把锉刀在同时打磨车底，试图钻进来。
“它们在吃装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