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林刚走下办公楼,就见谭奉先气呼呼地迎面走来,一张脸黑得象锅底。
谭奉先一眼就瞧见正要溜号的何雨林,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这离正式下班还有半个多钟头呢!
好啊,被抓了个正着!
这小子昨天才入职,厂规都跟他说得明明白白,今天就敢早退?
牛马就得有牛马的样子!
“何大夫!这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儿啊?”谭奉先语气不善,带着质问。
何雨林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刺儿:“谭经理,下午好。当然是下班啊。”
“下班?”谭奉先气笑了,指着墙上挂钟,“你看看这才几点?厂规第七条怎么说的?”
何雨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和……理直气壮?:
“今天这班上的,太累了。替娄老板深入调查了夫人避税的问题,费神费力,可把我累坏了。”
谭奉先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嗐!你一个大夫,懂什么避税查帐?还替我姐夫调查我姐?
何大夫,你开什么玩笑!”
他心里认定何雨林就是在找借口偷懒。
何雨林看着眼前这个“小舅子”如此不上道,心里直摇头。
什么姐夫?
我现在才是你货真价实的姐夫!
要不是在厂里人多眼杂,高低得抽你一大耳刮子,让你清醒清醒。
他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二楼阳台突然传来一个带着怒意的腔调:
“小赤佬!你在干嘛呢?!啊?!你说的是人话吗?!”
谭奉先一听,以为姐姐是在骂何雨林,顿时底气更足,脸一横,指着何雨林就对楼上喊道:“姐!你听听他说的什么混帐话!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谭芸已经快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径直来到谭奉先面前,伸出纤纤玉手,精准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哟!姐!疼疼疼!”谭奉先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咧嘴。
谭芸手上用力,扯着弟弟的耳朵,上海腔又急又脆:“我说的小赤佬是你!你个拎不清的!何大夫是你能质问的吗?啊?!”
她一边训斥弟弟,一边不着痕迹地朝何雨林递过去一个安抚又带着点嗔怪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小兔崽子交给我”,
然后才对何雨林柔声道:“何大夫,您忙您的去吧,路上小心。我这儿收拾他。”
何雨林看着谭奉先那副狼狈样,心里暗爽,面上却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谭奉先语重心长地重复了一遍:“说你呢,小赤佬。”
“你……你你……”谭奉先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指着何雨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你你你!小赤佬,跟我上来!!”谭芸根本不给他发作的机会,扯着他的耳朵就往办公楼里拖。
一路被揪到厂长办公室,谭奉先捂着通红的耳朵,哭丧着脸,满腹委屈:
“姐啊!您这是干嘛呀!我才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骼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欺负我?”
谭芸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将她那傲人的曲线衬托得更加明显,俏脸含霜,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个不省心的弟弟:
“你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何大夫是什么人?轮得着你说三道四吗?他想下班就下班,想上班就上班,轮得着你来管吗?!”
谭芸寻思着,自己眼皮底下,弟弟欺负何雨林,就是欺负何雨林的弟弟,欺负何雨林的弟弟,就他妈的欺负她的妹妹,这怎么能允许呢?
刚刚何雨林的弟弟才跟自己的妹妹交流就好几遍,宝贝着呢。
谭奉先彻底懵了,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这才一日的工夫啊!
何雨林才来轧钢厂一日啊!!
怎么向来公事公办、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姐姐,突然变得这么维护一个外人?
还是个刚来的小年轻!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姐!我这是为了厂里的规矩啊!他……”
“砰!”
谭芸气得用力推了他一把,美目圆睁:
“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听懂没有?有没有在听你姐讲话?!啊?!”
谭奉先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姐姐那不容置疑的严厉眼神,终究是没敢再顶嘴,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听……听懂了……”
“我告诉你谭奉先!”谭芸馀怒未消,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你要是再敢欺负、再敢叼难何大夫,看我不把你调到成衣厂去看大门!我跟你姓!!”
谭奉先吓得一缩脖子,哪里还敢违逆。
谭家向来就是以这位大姐为主心骨,从小到大,这就是纯纯的血脉压制,他早就习惯了。
打小就被姐姐欺负大的,爸妈走的早,啥都是听姐的安排。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总算老实了,谭芸心里的火气才消下去一些,但一想到他刚才差点得罪了何雨林,又忍不住烦躁。
在她心里头,现在的何雨林,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亲弟弟,超过了名义上的丈夫娄振华!
要是没了何雨林,那日子……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何雨林大于弟弟,大于娄振华。
谁懂啊?
那种飞上云端、见识过极致快乐之后的空虚与渴望?
哼,本小姐谭芸,可太懂了!
正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济大配上大学的,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