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脚的第十五个秋天,枫叶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那座三进宅院早已扩建成了连绵的屋舍,白墙黑瓦,依山而建,像一座小小的城。晨钟敲响时,一千名学员已在最大的演武场上列队——这是书院第三批毕业生,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
陈玄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下面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十五年。
十五年前,这里还只有三十七个孤儿。如今,这座“玄明书院”已成了天下闻名的学府。不仅教武功,更教那些“奇怪”的知识——数理、格物、农学、医学、兵法、政论……
第一批三百学员,五年前毕业,如今已是张无忌麾下的骨干。
第二批六百学员,三年前毕业,如今在西北五省各地,或为官,或为将,或办学堂,或兴水利。
而今天这一千名,即将踏上征程。
“报——!”
一骑快马冲进书院,马上的少年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启禀先生!少帅已克太原,山西全境光复!”
满场哗然,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陈玄抬手,压下声浪。
“站起来,不许跪!”陈玄怒斥道。
少年激动的站了起来,咧嘴笑道:“先生,以前跪习惯了,差点忘了。咱们现在不兴贵。”
“听见了吗?”他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的师兄师姐,正在前方,用你们学到的本事,一寸一寸地收复河山,一寸一寸地改变这天下。”
他顿了顿:“但光复河山容易,治理天下难。”
台下寂静。
“西北五省加山西,六省之地,三千万百姓。”陈玄缓缓道,“张无忌用了三年时间打下来,却要用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去让那里的百姓真正过上好日子。”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去帮他。”
他指向北方:“那里需要农官,去教百姓种红薯、玉米、土豆——这些高产作物,南方那些老爷们视如怪物,但在北方,是救命粮。”
又指向西方:“那里需要工匠,去建水车、改良农具、开矿炼铁。”
再指向东方:“那里需要先生,去办学堂,教孩子们识字明理,教他们这天下不该有皇帝,不该有奴隶,每个人,都该活得有尊严。”
“你们学的,不是屠龙术,是救世法。”
“现在,轮到你们去救世了。”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一千张年轻的脸上。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重重点头。
午后,书房。
杨蜜正在整理教案。十五年过去,她眼角已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书架上堆满了手稿——那是她和陈玄这十五年编写、翻译、整理的教材,从《基础算术》到《物理初探》,从《农桑要术》到《防疫手册》。
陈玄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南边有消息了。”他递过信。
杨蜜展开,眉头微蹙。
信是潜伏在南方的暗桩发回的。南方那些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对张无忌在北方推广的“新政”嗤之以鼻。尤其对红薯、玉米、土豆这三种高产作物,他们编出各种谣言——“吃了会断子绝孙”“是蛮夷妖物”“坏了风水地气”。
更可气的是,南方明明有更好的水利条件,更多的耕地,却宁可让土地荒着,也不肯种这些“贱粮”。
“愚昧。”杨蜜轻叹。
“不是愚昧,”陈玄摇头,“是利益。”
他走到窗前,看向南方:“那些老爷们靠什么活?靠佃户交租,靠粮价高涨,靠垄断。若是百姓都能自己种出够吃的粮食,谁还给他们当牛做马?谁还买他们高价粮?”
杨蜜沉默。
陈玄转身,看着她:“所以,光靠种地,救不了天下。”
“那靠什么?”
“靠这个。”陈玄拍了拍书架上的教材,“靠思想,靠教育,靠让百姓明白——他们不是天生就该被奴役的。”
窗外传来学员们收拾行装的声音。一千人,即将奔赴北方,奔赴那个正在一点点变好的世界。
杨蜜走到陈玄身边,轻声问:“我们……还要在这里教多久?”
“教到天下不再需要我们去教为止。”陈玄握住她的手,“或者,教到我们老得教不动为止。”
两人相视一笑。
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从三十七个孤儿,到如今培养出数千弟子。
从一座小小宅院,到如今名动天下的书院。
从只为报仇雪恨,到如今心系天下苍生。
这条路,他们走了十五年。
还将继续走下去。
三日后,书院门口。
一千名学员整装待发。
他们不再是十五年前那些惶恐的孤儿,而是眼神坚定、身怀绝技的年轻人。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行囊——里面除了衣物干粮,还有一套教材,一把精钢短剑,一枚刻着太极图案的铜牌。
那是书院的信物,也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张无忌派来的接应队伍已经到了——是第一批毕业的学员,如今已是军中将领。他们看着这些师弟师妹,眼中满是欣慰。
“出发!”
马蹄声如雷,踏碎山道的晨雾。
陈玄和杨蜜站在书院门口,目送队伍消失在枫林尽头。
身后,新一批的学员——已经招收了三千人——正在上课。朗朗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混着秋风,飘向远方。
“《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杨蜜轻声跟着念,眼眶微红。
陈玄揽住她的肩:“他们会做得比我们更好。”
“我知道。”杨蜜靠在他肩上,“只是……有些舍不得。”
“那就再多教几批。”陈玄微笑,“教到咱们走不动的那天。”
秋风起,枫叶落。
书院门口那对石狮子,在晨光中静静伫立。
而前方,一千名年轻人,正奔向那个他们亲手参与创造的、崭新的天下。
那个天下里,没有皇帝,没有奴隶。
只有人。
活得有尊严的人。
陈玄和杨蜜转身,走回书院。
身后,是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身前,是朗朗的读书声。
而未来,正在这片读书声中,一点点,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