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的秋，比别处来得更肃杀。
陈玄踏进少林寺山门时，午后的钟声正敲到第九响。香客如织，烟雾缭绕，功德箱前跪满了虔诚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掏出最后几枚铜钱，有衣衫褴褛的汉子背着病重的孩子磕头求佛。
他看着，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知客僧迎上来，双手合十：“施主是来上香还是……”
“找你们方丈。”陈玄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的香火气都为之一滞。
“方丈正在讲经，不知施主有何要事？”
陈玄抬眼，看向大雄宝殿里那尊金身大佛。佛像拈花微笑，俯视众生，佛身上贴着厚厚的金箔，在烛火映照下灿烂夺目。
他忽然笑了。
笑得讽刺，笑得悲凉。
“要事？”他转身，面向满殿香客，声音陡然拔高，“我来问问少林——这满殿的金身，是多少百姓的血汗贴上去的？！这满寺的香火，是多少饿死鬼的买命钱烧出来的？！”
殿内死寂。
香客们愕然抬头，知客僧脸色大变：“施主慎言！我少林乃佛门清净之地……”
“清净？”陈玄厉声打断，“河南大旱，饿殍遍野时，你们可曾开过一粥一饭？！元兵屠村，血流成河时，你们可曾出过一僧一武？！”
他踏步上前，手指那尊金佛：“你们躲在深山，坐拥万亩良田，收着佃户血汗，受着香客供奉——然后告诉这些百姓，要忍，要等来世？！”
“这不是佛寺，”他一字一句，如刀劈斧凿，“这是吃人的窟！”
话音落，满殿哗然。
有香客面露怒容，有香客若有所思，更多人茫然无措。
“放肆！”一声怒喝从殿后传来。
空闻、空智、空性三位神僧疾步而出，身后跟着十八罗汉。空闻方丈面色铁青：“施主是何人？竟敢在佛门圣地污言谤佛！”
陈玄看着他，忽然想起大都城里那些饿死的百姓，想起汝阳王府里被虐杀的汉人。
他缓缓道：“我不是来辩佛理的。”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来砸了这吃人的庙。”
话音未落，陈玄动了。
他没有冲向僧人，而是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直扑那尊三丈高的金身佛像！
“你敢——！！”空闻厉喝，少林绝技“般若掌”轰然拍出。
陈玄不避，半空中拧身，反手一掌。
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
“轰——！！！”
掌力相交，气浪炸开，殿内烛火齐齐熄灭。空闻连退三步，骇然变色——此人之内力，竟如渊如海！
而陈玄已借力落在佛肩上。
他低头，看着下方惊怒的僧众，看着那些惶然的香客，又抬头，看向佛面上那永恒慈悲的微笑。
“佛若真有灵，”他轻声道，“就该自己碎了这金身，去救该救的人。”
然后，他抬脚，重重踏下！
“咔嚓——！！！”
佛肩金箔崩裂，裂纹如蛛网蔓延。
“住手！！”空智空性同时扑上，龙爪手、拈花指齐出。
陈玄身形如鬼魅，在佛身上腾挪闪避。每一次落脚，必有一处金身龟裂。佛像开始摇晃，簌簌落下金粉碎石。
“布阵！”空闻怒吼。
十八罗汉瞬间结阵，将佛像团团围住。棍影如山，罩向陈玄。
陈玄长啸一声，九阳真气全力运转。他竟不破阵，反而迎向棍网，双掌齐出——天山六阳掌！
至阳掌力如烈日炸裂，十八根熟铜棍齐齐弯曲。陈玄趁势夺过一根，反手横扫。
“铛铛铛——！”
三根长棍脱手，三名罗汉虎口崩裂。
但阵法未乱。余下十五人步步紧逼，棍风呼啸，封死所有退路。
陈玄冷笑。
他将夺来的长棍往地上一插，双手虚抱成圆——乾坤大挪移！
诡异气劲流转，攻来的棍力竟被牵引转向，互相撞击。一时间棍影乱飞，罗汉阵自乱阵脚。
趁此间隙，陈玄翻身再上佛肩，这次他不再留情，运足十成功力，一掌拍向佛首！
“轰隆——！！！”
佛头应声而碎！
金箔、泥胎、木骨，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佛身开始倾斜，在香客惊恐的尖叫声中，轰然倒塌！
烟尘冲天而起。
当尘埃落定，那尊屹立百年的金身大佛，已化作一堆残骸。
陈玄立在废墟上，衣袂染尘，却挺拔如枪。
他看向殿中那尊巨大的青铜香炉——三人合抱粗，里面积着厚厚的香灰，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汗钱烧出来的。
他走过去，一掌拍在炉身上。
“铛——！！！”
钟鸣般的巨响震得人耳膜欲裂。香炉表面凹陷，炉身摇晃。
“第二掌。”
“铛——！！”
裂纹蔓延。
“第三掌。”
“轰——！！！”
香炉崩碎，香灰漫天飞扬，如一场灰色的雪，落在每个人头上、肩上。
陈玄转身，看向已经红了眼的少林僧众。
空闻浑身颤抖，指着陈玄：“你……你今日毁佛灭法，少林与你不死不休！”
“那就来吧。”陈玄淡淡道，“我今日来，本就不是来讲道理的。”
他拔剑。
剑身映着从破碎屋顶射入的天光，寒芒流转。
“一起上，”他说，“省时间。”
殿外，秋风呼啸，卷起满地香灰。
殿内，血战一触即发。
而嵩山的钟，再也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