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脚下的清风镇,在暮春的细雨里透着股难得的安宁。
杨蜜牵着周芷若的手,站在镇西新置的宅院门前。
三进青砖院落,白墙黑瓦,门前一道清溪潺潺流过,屋后是半片翠竹林。
门楣上尚未挂匾,只悬着一只素净的灯笼。
“以后,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杨蜜推开朱漆大门,声音轻柔。
周芷若仰头看着这气派的宅子,又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青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从汉水边那个家破人亡的孤女,到如今这高门大户的弟子,不过月余时光,却像隔了一辈子。
“芷若,”杨蜜回身看她,眉眼温婉,“既入我门,便不必拘谨。去挑间喜欢的屋子,缺什么告诉你师兄。”
张无忌正在院里指挥匠人摆放石锁、木桩,闻言抬头笑道:“师妹,东厢第二间窗子对着竹林,安静,适合练功。”
少年笑容干净,眼神澄澈。
周芷若脸颊微红,低低应了声“谢师兄”,便拎着自己小小的包袱,快步朝东厢去了。
杨蜜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扬。
陈玄在宅子里转了一圈,确认围墙够高,前后门都设了暗栓,这才对杨蜜点头:“此处尚可。我去上山了。”
他从马车上取出那只装着黑玉断续膏的紫檀木匣,转身便走。
步伐稳健,背影挺拔,仿佛只是出门访友,而非去完成一桩可能改变武当命运的医治。
杨蜜送到门口,看他身影消失在镇口石阶,才轻声自语:“这一治,便是三个月啊。”
武当山,紫霄宫偏殿。
药香弥漫。
俞岱岩赤裸上身躺在竹榻上,胸口起伏剧烈。
十年轮椅生涯,他双腿肌肉已萎缩,皮肤苍白得能看到青紫色血管。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
张三丰亲自捻着金针,一根根刺入俞岱岩双腿要穴。
每刺一针,俞岱岩浑身便是一颤,额角青筋暴起,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三哥,忍着些。”陈玄站在榻边,手中托着那盒墨绿色的膏药,“金针散功后,需刮去旧骨痂,方能接骨生肌。”
“来。”俞岱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宋远桥、俞莲舟等六侠围在四周,个个攥紧拳头,仿佛那刮骨的刀是刮在自己身上。
陈玄动了。
他右手持一柄薄如柳叶的银刀,左手按在俞岱岩膝盖处。
刀锋划开皮肉,露出里面畸形愈合的骨茬。
十年旧伤,骨痂厚硬如石,与正常骨骼扭曲地长在一起。
“喀嚓……喀嚓……”
刮骨声细碎而清晰,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俞岱岩浑身痉挛,汗如雨下,竹榻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睁大眼睛瞪着殿梁,瞳孔涣散,却始终没有惨叫。
张松溪背过身去,肩膀微颤。
一个时辰。
陈玄刮净最后一处骨痂,取过黑玉断续膏,均匀敷在创口。
那膏药触体冰凉,随即化作暖流,渗入骨骼。
“好了。”陈玄收刀,取过布带仔细包扎,“每三日换一次药,辅以纯阳内力温养。三个月后,当可站立。”
俞岱岩虚脱地瘫在榻上,嘴唇已被咬出血痕。
他看着陈玄,喉结滚动,最终只说出一句:“……谢了。”
陈玄摇头:“该做的。”
山下宅院的日子,流水般过去。
周芷若很快适应了新生活。
每日卯时起身,随杨蜜修习《九阴真经》筑基心法;辰时与张无忌对练古墓派轻功;午后读书习字,晚间则要辨药识草。
她天赋极好。
不过半月,内息已能自行运转小周天;一月时,轻功已能在竹林梢头点叶而行,身姿翩若惊鸿。
杨蜜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女孩心性坚韧,又知进退,确是良材。
变故发生在第二个月。
那日清晨,杨蜜推开院门,便见七个孩子跪在门外石阶上。
最大的男孩约莫十二岁,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最小的女娃才四岁,被哥哥抱在怀里,睁着空洞的大眼睛。
“夫人……行行好……”男孩磕头,额头砸在青石上,砰砰作响,“给口吃的,我妹妹快饿死了……”
杨蜜心头一紧。
她这才注意到,这些日子,清风镇外渐渐多了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打听才知,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灾民一路南下,湖广虽未遭灾,粮价却一日三涨。
“进来吧。”她侧身让开。
七个孩子挤进院子,怯生生地站在天井里。
张无忌端来米粥,他们抢着用手抓,烫得直哆嗦也不肯松。
周芷若默默打来温水,替最小的女娃擦脸洗手。
那孩子看着她,忽然“哇”一声哭出来:“娘……我要娘……”
哭声撕心裂肺。
杨蜜站在廊下,望着这一幕,沉默许久。
那之后,院门口时常出现被遗弃的孩子。
有时一个,有时三五个。
有父母跪下磕头:“夫人大恩,给孩子条活路……”然后转身就跑,不敢回头。
杨蜜都收了。
宅院渐渐住满。
三十七个孩子,最大的十三,最小的才三岁。
杨蜜将他们按年龄、天赋分班——根骨好的随张无忌练基础内功;心思灵巧的学医药女红;沉稳踏实的读书识字。
她亲自教他们:“人活于世,当有傍身之技。武可护己护人,文可知礼明理,艺可养家糊口。”
孩子们叫她“师娘”,叫张无忌“大师兄”,叫周芷若“大师姐”。
这宅院,渐渐成了一个微小的、温暖的天地。
三个月期满那天,陈玄下山。
他走进院子时,正见一群孩子在周芷若带领下扎马步。
小脸憋得通红,却没人偷懒。
张无忌在旁纠正姿势,神情认真。
“回来了?”杨蜜从书房走出,手里还拿着账本——三十七张嘴,每日开销不小。
“嗯。”陈玄点头,“三哥能走了。”
杨蜜眼睛一亮。
陈玄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又看看满院的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苦。”杨蜜微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无忌和芷若小时候。”她顿了顿,“只是粮快不够了。镇上米铺已经限购,黑市粮价涨了五倍。”
陈玄望向院外。
清风镇街道上,流民越来越多,眼神麻木如行尸走肉。
乱世,真的来了。
而在这乱世里,这方小小院落,又能庇护这些孩子多久?
他握住杨蜜的手,掌心温热。
“别担心。”他说,“有我在。”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地上。
院子里,孩子们结束练功,叽叽喳喳围向厨房,等着开饭。
炊烟袅袅升起,混入暮色。
远处,武当山的钟声悠然传来,一声,又一声。
像是在为这乱世敲响警钟,又像是在为这方寸之地的安宁,默默祝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