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脚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过荒原。
陈玄在离山脚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落停下了马车。
这里已近雪线，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牧民散居。
他选中村东头一座废弃的石院——院子背靠山壁，易守难攻，视野开阔，能看见进村的每一条路。
“就这里。”他跳下车，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内荒草丛生，三间石屋却还算完好。
杨蜜抱着张无忌走进正屋，打量四周：土炕、石灶、一张歪腿木桌。
“要住多久？”她问。
“找到真经为止。”陈玄从马车上卸下行李，“你照顾无忌，我去找。”
他没有说“可能几个月”，也没有说“可能找不到”。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要去隔壁借把锄头。
杨蜜沉默地开始收拾屋子。
她铺好炕，生起火，将药罐放在灶上。
张无忌被安置在最暖和的角落，小脸依旧苍白，但呼吸还算平稳。
陈玄在院子里劈了三天柴，堆满半个柴房。
又去村里换回米面、肉干、药材，甚至买了两只下蛋的母鸡养在院角。
第四天清晨，他背上行囊，腰悬长剑。
“我每隔十天回来一次，”他在门口转身，“如果十五天没回，你就带孩子往东走，去兰州找武当的暗桩。”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铁牌——那是从黑风寨翻山鹞密室中搜出的，刻着奇怪的纹路。
“必要时，亮这个，说是‘鹰愁涧故人’。”
杨蜜接过铁牌，握紧。
“活着回来。”
“嗯。”
陈玄走了。
身影消失在晨雾笼罩的荒原尽头。
第一个十天。
他回来了，风尘仆仆，眼中带着血丝。
昆仑外围三百里已被他踏遍，没有收获。
只在某处崖壁上发现几个模糊的刻字，像是梵文，却又不太像。
他给张无忌渡了一次内力，陪孩子说了一刻钟话——虽然张无忌大多时间在昏睡。
然后再次出发。
第二个十天。
他带回一只冻僵的雪兔，还有半张破损的羊皮地图。
地图是在一个岩洞里发现的，上面标注的山谷位置，如今已被雪崩掩埋。
杨蜜炖了兔肉汤，他喝了三碗，睡了一夜。
天亮前又走了。
回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十五天，有时二十天。
每次回来，他都瘦一圈，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但眼神越来越亮——那是接近目标的锐光。
杨蜜从不问他找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只是在他回来时，准备好热水、热饭，和干净的衣裳。
张无忌偶尔会清醒片刻，睁着大眼睛看父亲，小声问：“爹，你去哪儿了？”
陈玄摸他的头：“去找能让你暖和起来的东西。”
“找到了吗？”
“快了。”
第七十五天。
陈玄站在一处断崖边，望着下方被云雾笼罩的深谷。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
前两次都因暴风雪被迫退回，但这一次，天气晴朗。
他绑紧绳索，纵身跃下。
崖壁陡峭如削，冰层覆盖。
他每一步都钉入冰镐，缓缓下降。
寒风呼啸，卷起雪沫，打在身上像沙砾。
三百丈后，双脚终于踏上谷底。
这里是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世界。
四面绝壁环抱，只有头顶一线天光。
谷中竟有温泉，热气蒸腾，形成一片不大的绿洲。
然后，他看见了那只老猿。
它躺在温泉边的岩石上，腹部高高隆起，呼吸微弱。
毛色灰白，显然年纪极大。
更奇怪的是，它腹部有一道陈旧疤痕，缝线粗糙，像是被人缝合过。
陈玄走近。
老猿睁开眼，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没有敌意，只有痛苦。
他蹲下身，轻轻按了按它隆起的腹部。
硬物感。
而且……那形状，像一本书。
陈玄瞳孔一缩。
他想起某个记忆深处的传说——当年有两个反派，从少林偷走了经书，后来还被杨过追击过。
他们来到昆仑，将经书藏在了老猿的肚中。
其中一个反派，尹克西，临死前告诉何足道，说“经在猴中。”
结果何足道听错了，“经在油中。”
因书是油布包裹，未损，却卡在腹中多年。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匕首、针线、金疮药。
“会有点疼，”他低声说，不知是对猿还是对自己，“忍着。”
老猿似乎听懂了，闭上眼睛。
陈玄的手稳如磐石。
刀刃划过旧疤，皮肉翻开。
他没有伤及内脏，只切开腹壁肌肉层。
很快，一个油布包裹露了出来。
他小心取出。
包裹沉甸甸的，四角方正。
油布历经数十年依旧完好，可见材质特殊。
缝合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老猿只轻微颤抖，没有挣扎。
做完一切，陈玄将老猿抱到温泉边温暖处，留下几块干粮。
然后，他颤抖着手，解开油布。
四卷经书。
纸质泛黄，墨迹却依旧清晰。是三个古篆：
九阳真经。
他翻看几页，内容深奥玄妙，字字珠玑。
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正是玄冥寒毒的克星。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陈玄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个月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在这一刻都值了。
他将经书贴身收好，对着老猿抱拳一礼，转身攀上绳索。
出谷时，夕阳正沉入雪山背后。
他踏着最后一线天光，飞奔下山。
第八十天，深夜。
陈玄推开石院的门。
杨蜜从炕边惊起，手中还握着正在缝补的衣裳。
他站在门口，满身冰雪，胡须结霜，却笑了。
那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笑。
他从怀中取出油布包裹，放在桌上。
“找到了。”
杨蜜的手抖了一下。
她缓缓走过去，轻轻触碰那包裹，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然后她转身，紧紧抱住陈玄。
很用力。
陈玄回抱她，感受着她肩头的颤抖。
良久，杨蜜松开手，抹了抹眼角，转身去看张无忌。
孩子正在昏睡，眉头微蹙，似乎在忍受寒毒的折磨。
陈玄走到炕边，坐下，伸手搭在儿子腕脉。
寒毒又深了。
时间不多了。
他翻开《九阳真经》第一卷，借着油灯的光，开始研读。
经文深奥，但四世轮回的武学积淀，让他能迅速理解精髓。
至阳真气运转的脉络，克制阴寒的法门，一一在脑海中清晰。
天亮时分，他合上经书。
“可以开始了。”
他扶起昏睡的张无忌，掌心贴在他后心，一股温润醇厚的九阳真气，缓缓渡入。
那真气如旭日初升，温暖而不灼热，缓慢而坚定地渗入孩子冰封的经脉。
张无忌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小脸上，那层常年不散的青白，似乎淡了一分。
窗外，昆仑的晨光刺破云层，照进石屋。
落在经书上，落在孩子脸上，落在陈玄坚定如铁的侧脸上。
希望，终于有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