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道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夜色已浓得化不开。
陈玄驾着马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方才那二十三人的死,在他心中掀不起半分波澜。
四世轮回,他早已明白一个道理——在某些世界里,慈悲是奢侈品,刀刃才是硬通货。
“驾。”
他轻抖缰绳,声音平静得可怕。
马车在黑暗中前行,车辕上挂的风灯摇晃,在两侧岩壁上投下鬼影般的光斑。
杨蜜在车厢内守着张无忌,指尖始终搭在孩子腕脉上,紫霞真气如涓涓细流,护住他微弱的心跳。
她偶尔抬眸,透过帘缝看向陈玄的背影。
那个背影挺直如剑,却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
那不是武当山上那个温润如玉的张五侠,也不是现代社会里会为她煮醒酒汤的陈玄。
这是被逼到绝境的修罗。
她知道为什么——怀里的孩子呼吸每一次微弱下去,他眼中的寒冰就厚一分。
那些山贼撞上来的时候,已经注定是死人了。
不,从他们对无忌造成威胁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
任何可能耽误救治无忌的障碍,都必须清除。
任何。
这是陈玄此刻唯一的逻辑。
夜半时分,马车在一处避风的崖坳停下。
陈玄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
他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囊,递给杨蜜。
“明天午前能到清河镇,在那里补给。”他声音没有起伏,“你睡,我守夜。”
杨蜜接过,没有劝他休息。
她太了解他了——此刻的他,根本不需要睡眠。
那些死者的哀嚎,恐怕还不如夜风在他耳中有分量。
她靠着车厢,闭上眼,却并未真睡。
耳边是柴火轻微的噼啪声,和陈玄均匀到近乎刻意的呼吸。
后半夜,远处传来马蹄声。
很轻,很散,但在寂静的荒野里清晰可辨。
陈玄缓缓睁开眼。
火光在他瞳仁深处跳动,却照不进那潭冰封的湖。
他站起身,走到马车旁,伸手轻轻按了按车厢壁——杨蜜在车内也睁开了眼,两人目光隔着木板仿佛交汇了一瞬。
“待在车里。”他低声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马蹄声近了。
二十骑,黑衣蒙面,马鞍旁挂着弓,鞍袋里露出刀柄。
为首之人独眼,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仇恨。
他们在三十步外勒马。
独眼狼的目光扫过马车,扫过地上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堆,最后钉在陈玄身上。
“我兄弟‘黑面虎’,是你杀的?”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
陈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站着,右手自然垂在身侧,左手负在背后。
夜风吹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露出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好,好得很。”独眼狼狞笑,猛地挥手,“放箭!把那车给我射烂!”
二十张弓同时拉开。
弓弦震颤的声音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死亡的嗡鸣。
陈玄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步。
右手抬起,五指虚张,紫霞真气在掌心流转成漩涡。
第一波箭雨射至他身前三尺,忽然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齐齐顿住,悬在半空。
独眼狼的独眼瞬间瞪大。
陈玄手腕一翻。
悬停的箭矢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射回去!
惨叫声骤起。
七八骑应声落马,喉咙或心口插着他们自己射出的箭。
“妖、妖法!”有人惊恐大叫。
陈玄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入骑兵阵中。
他没有用剑,甚至没有用完整的招式。
只是最简单直接的动作——并指如刀,划过咽喉;掌根一推,震碎心脉;肘击后撞,脊椎断裂。
每一次接触,必有一人毙命。
精准,高效,冷酷。
像一台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独眼狼狂吼着策马冲来,长刀劈向陈玄头顶。
陈玄侧身,刀锋擦着他衣襟落下。
他左手探出,食指中指并拢,精准地点在独眼狼握刀的手腕上。
“咔嚓。”
腕骨粉碎。
长刀脱手。
陈玄右手接住下落的刀,反手一撩。
刀光如匹练,自下而上,划过独眼狼的胸膛至咽喉。
血瀑喷溅。
独眼狼的尸体从马背上栽落,那只独眼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陈玄甩了甩刀上的血,看向剩下的五六骑。
那些人早已吓破了胆,调转马头就要逃。
“一个不留。”
他低声自语,身形再动。
半盏茶后。
二十具尸体横陈荒野,马匹四散惊逃。
陈玄站在血泊中,衣袍下摆已被染红。
他脸上溅了几点血,却没有擦。
他走到唯一还活着的那个山贼面前——那是个年轻面孔,正抱着受伤的腿瑟瑟发抖,裤裆湿了一片。
“寨子在哪?”陈玄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路。
年轻山贼牙齿打颤:“鹰、鹰愁涧……西北五十里……”
“多少人?”
“一、一百二十多……大爷饶命,我是被掳上山的,我没杀过人——”
陈玄点头。
然后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年轻山贼瞪大眼睛,喉头咯咯两声,瘫软下去。
陈玄拔出刀,在尸体衣服上擦净血迹,随手扔掉。
他转身走回马车。
杨蜜掀开车帘,看着他满身血腥走来,沉默片刻,轻声问:
“问出来了?”
“嗯。”陈玄跃上车辕,拉起缰绳,“鹰愁涧,一百二十人。”
“我去处理干净。你带孩子去前面镇上等我。”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要去砍一捆柴。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满地尸骸,驶向更深沉的黑暗。
陈玄望着前方,眼中没有任何光亮。
都该死。
夜风呜咽,仿佛在为那些亡魂悲鸣。
但他听不见。
他心中只有车厢里那一大一小两道呼吸声。
那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里,仅存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