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时,已是半月之后。
陈玄和杨蜜风尘仆仆,还没进城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守城的兵卒多了三倍,个个神色警惕,盘查得格外仔细。
“两位从哪里来?”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拦住他们。
“荆州。”陈玄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路引。
校尉仔细核验,又盯着两人的脸看了许久,才挥手放行:“进城后安分些,最近不太平。”
“敢问军爷,出什么事了?”
校尉压低声音:“宫里……有变。”
四个字,足够说明一切。
两人进城,直奔之前落脚的宅院。
但宅院已被查封,门上贴着东厂的封条,两个番子守在门外。
陈玄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拉着杨蜜拐进旁边的小巷。
“云儿他们出事了。”杨蜜脸色发白。
“未必。”陈玄环顾四周,发现巷口墙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印记——三片叶子围成一个圈,正是青苗队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
叶子指向城西。
两人循着记号,一路找到城西的一处破败道观——白云观。
观门紧闭,门环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陈玄在门板上三长两短地敲了敲。
片刻,门开了一条缝。
露出一张少年的脸,是青苗队的小七。
“陈大哥!杨姐姐!”小七惊喜地拉开门,“快进来!”
道观后院,狄云和蓝小蝶正在煎药。
看到两人回来,狄云激动得差点打翻药罐。
“师兄!师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陈玄问。
狄云从怀中掏出一张沾血的纸:“五天前,皇帝突然病重昏迷。东厂提督曹少钦想趁机夺权,软禁了太子。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带兵护驾,双方在宫里打起来了。”
“你们怎么卷进去的?”
“是这封信。”蓝小蝶接过话头,“有个太监冒死送出宫,说要交给‘陈义士’。我们刚接到,就被东厂的人发现了。”
陈玄展开信纸。
“陛下昏迷前曾言:若有不测,传位于太子,并召荆州陈玄、杨蜜入宫护驾。下卷残页在御书房暗格,万勿落入曹贼之手。——司礼监冯保绝笔。”
冯保,司礼监秉笔太监,嘉靖的心腹。
“下卷残页?”杨蜜皱眉,“玉简不是毁了吗?”
“可能不止一份。”陈玄沉吟,“梁武帝当年也许抄录了副本。”
正说着,道观外传来脚步声。
“搜!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东厂的人。
小七脸色煞白:“他们追来了!”
“从密道走。”狄云掀开神像下的石板,“小蝶发现的,能通到城外。”
几人迅速钻进密道。
刚盖好石板,道观的门就被撞开了。
密道狭窄潮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出口——是一片荒坟地,离城已有五里。
“现在怎么办?”狄云问。
“进宫。”陈玄看向皇城方向,“既然皇帝有遗命,我们就得完成它。”
“可宫里有东厂的人……”
“所以才要去。”杨蜜道,“曹少钦软禁太子,就是要逼宫夺权。如果我们能救出太子,拿到遗诏,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忠于皇室的军队。”
“但宫里戒备森严,怎么进?”
蓝小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我有‘隐踪蛊’,能让人的气息和周围融为一体,只要不靠近三步内,不会被发现。但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够了。”陈玄看向狄云,“云儿,你和小七去找陆炳,告诉他我们会从西华门潜入,让他带人在宫外接应。”
“师兄,太危险了!”
“总得有人去做。”陈玄拍拍他的肩,“记住,如果天亮前我们没出来,你就带着小蝶回荆州,和王叔他们会合。”
“师兄!”
“这是命令。”
狄云咬牙点头。
夜幕降临。
皇城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宫墙上火把通明,巡逻的侍卫一队接一队。
西华门是偏门,守卫相对松懈。
陈玄、杨蜜服下隐踪蛊,像两道影子般翻过宫墙,落地无声。
根据冯保信中暗示的路线,御书房在乾清宫东侧。
两人在阴影中穿行,避开三波巡逻,终于看到御书房的飞檐。
书房外守着八个东厂番子,都是高手。
硬闯不行。
杨蜜指了指屋顶——书房有气窗。
两人绕到侧面,施展轻功上房,揭开瓦片,从气窗钻入。
书房里没有点灯,但借着月光,能看到满架书籍和奏折。
陈玄按照信中提示,找到第三排书架,按下第三本书后的机关。
书架移开,露出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封信和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陈卿若见此信,朕已不在。下卷残页所载,非长生法,乃绝命术。梁武帝当年炼药失败,药性入体,化为毒疫,致江南十室九空。此页不可留,速毁之。另,太子年幼,望卿辅佐,肃清朝纲,还天下清明。——朱厚熜绝笔。”
羊皮纸上只有半页文字和一幅古怪的图案——像是人体经络,又像是星象轨迹。
杨蜜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这是……蛊术和炼丹术结合的邪法!以活人为药引,炼成的不是仙丹,是瘟毒!”
难怪梁武帝最后功败垂成。
难怪嘉靖要毁掉它。
陈玄将羊皮纸放在烛台上点燃。
火光中,那些诡异的文字扭曲、消失。
但就在羊皮纸即将燃尽时,书房门被推开了。
“果然在这里。”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
曹少钦。
他身后站着二十多个东厂高手,将书房围得水泄不通。
“咱家等了你们很久了。”曹少钦尖声笑道,“陛下糊涂,竟想把江山托付给你们这些江湖草莽。好在……咱家替他清理门户。”
陈玄将杨蜜护在身后:“冯保呢?”
“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曹少钦冷笑,“已经喂狗了。不过你们很快就能去陪他——”
他挥手:“杀!”
东厂高手一拥而上。
陈玄拔剑迎战。
剑光在黑暗中亮如闪电,每一剑都带走一条性命。
但人太多了,杀了一个,又扑上来两个。
杨蜜的银针连发,射倒三人,但袖中针已用尽。
两人背靠背,苦苦支撑。
曹少钦好整以暇地看着:“武功不错。可惜,双拳难敌四手。”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
忽然,宫外传来喊杀声。
“锦衣卫奉旨护驾!逆贼曹少钦,还不束手就擒!”
是陆炳!
他带着锦衣卫杀进来了!
曹少钦脸色大变:“不可能!咱家明明封锁了宫门——”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正中他肩膀。
狄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兄!我们来了!”
原来狄云没有按计划在宫外等,而是说服陆炳提前发动强攻。
内外夹击,东厂的人瞬间溃败。
曹少钦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陈玄岂会放过他,一剑刺穿他的后心。
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瞪大眼睛,倒在血泊中。
战斗很快结束。
陆炳冲进书房,看到燃烧的羊皮纸,长舒一口气:“烧了好……烧了好……”
“太子呢?”陈玄问。
“已救出,在偏殿。”陆炳单膝跪地,“陛下遗诏在此,请陈先生、杨姑娘,辅佐太子登基,肃清朝纲!”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嘉靖的传位诏书。
陈玄和杨蜜对视。
他们从没想过,会卷入皇权更替。
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先稳定局势。”陈玄扶起陆炳,“清剿东厂余党,安抚百官,准备新君登基。”
“是!”
那一夜,京城血流成河。
东厂被连根拔起,曹少钦的党羽或杀或囚。
天亮时,大局已定。
三日后,太子朱载坖登基,年号隆庆。
新君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封陈玄为“镇国公”,杨蜜为“护国夫人”,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但陈玄和杨蜜,都没有接旨。
“陛下,”陈玄在朝堂上躬身,“我二人江湖草莽,不懂朝政。如今奸佞已除,朝中有陆大人等忠臣辅佐,天下可安。我们……该走了。”
隆庆皇帝从龙椅上站起:“陈卿要去哪里?”
“回荆州。”杨蜜道,“那里还有很多事要做:分田、办学、修路、治水……那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皇帝沉默许久,最终点头:“也好。但镇国公和护国夫人的封号,朕为你们留着。无论何时,只要你们回来,都是大明的栋梁。”
退朝后,两人走出宫门。
阳光刺眼。
“真的要走?”狄云问。他已被封为锦衣卫千户,留在了京城。
“嗯。”陈玄看着繁华的街市,“庙堂太高,不适合我们。江湖虽远,却是根。”
蓝小蝶也决定留下——她要重整苗疆蛊术,去其糟粕,留其精华,让蛊术不再是害人之术。
临别时,她给了陈玄一个小竹筒:“这里面是‘同心蛊’。你和杨姐姐各服一半,从此心意相通,千里也能感应彼此安危。”
两人服下。
果然,心中多了一丝奇妙的联系。
原本两人前世就有心意相通的能力,只是重生之后,就消失了。
如今,又有了类似的能力。
离开京城那天,只有陆炳和狄云来送。
“师兄,保重。”狄云眼圈发红。
“你也是。”陈玄拍拍他,“记住,为官要清,做事要正。若有难处,来荆州找我们。”
马车驶出城门,渐行渐远。
陈玄和杨蜜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下一站去哪?”杨蜜问。
“先回荆州,把该做的事做完。”陈玄握住她的手,“然后……也许该去江南看看。听说那边海寇猖獗,百姓苦不堪言。”
“又想管闲事?”
“不是闲事。”陈玄笑了,“是‘侠’事。”
马车颠簸,驶向远方。
而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传说,已经开始流传。
有人说他们是前朝隐士,有人说他们是神仙下凡。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
两个不想辜负这第二次生命的普通人。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