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如凝血坠入西漠尽头，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却像被脏抹布擦过的绢帛，苍白得毫无生气。
林夜抱着不戒尚有余温的躯体，每一步都陷进滚烫的沙粒里，身后拖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细长扭曲，像四柄插在沙海中的招魂幡。
阿狸搀扶着昏迷的雪清瑶，狐尾虚影蔫蔫垂着，眼泪早在葬兵谷就流干了，此刻只余下眼底的血丝。
不戒胸口那道金黑交织的佛魔印记仍在微弱搏动，像颗不肯咽气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林夜的神经。
“林夜哥哥”阿狸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枯骨，“大师他还能醒吗？”
林夜没回答。他感受着怀中躯体的重量——那不再是活人的分量，更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不戒燃烧佛魔本源硬撼血骨天尊的瞬间，他分明看见那胖和尚咧着嘴笑，肥肉乱颤里透着股疯魔的畅快，仿佛终于触到了师父说的“万法归空”之门。
“不知道。”林夜最终开口，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但总得试试。”
晨光艰难爬上沙丘，照亮前方半埋沙中的古庙。庙顶塌了大半，几根石柱斜插如巨兽断骨，墙壁上刻满模糊壁画：佛魔交战的骑士、断矛插胸的战马、被血煞吞噬的城池最中央的残缺佛像没了佛首，盘坐的身躯上刀剑劈砍的痕迹深可见骨，像在无声诉说着上古战场的残酷。
林夜将不戒轻轻放在佛像前，从怀中摸出雪清瑶昏迷前塞给他的玉瓶——冰魄宫的“九转冰心丹”，三枚龙眼大小的丹药泛着幽蓝寒光。他倒出一枚喂给雪清瑶，又捏碎一枚，药粉撒在不戒胸口的佛魔印记上。
“滋啦——！”
药粉触及印记的刹那，金黑光芒骤然大亮！印记如活物般蠕动，疯狂吞噬药力，却在下一秒黯淡下去，像被掐灭的烛火。
“没用的。”雪清瑶不知何时醒了，靠坐在断柱旁，脸色苍白如纸，冰眸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九转冰心丹只能愈肉身。大师燃烧的是佛魔本源，那是灵魂层面的力量除非有能重塑魂魄的圣药。”
她没说完，但林夜懂了。
他沉默着取出北斗阵盘，阵盘在晨光中泛着青光，七点星芒如泪滴旋转。咬破指尖，一滴暗金血液滴入阵盘中央——那是融合了蛮戟战意、逆魔灵力与周不平星辰之力的精血。
“师尊，”林夜低声呢喃，像对墓碑说话，“若你泉下有知，帮我一次。”
血液渗入阵盘的刹那，七点星芒轰然炸亮！青光冲天而起，在古庙穹顶化作微型星空，周不平的虚影缓缓浮现。依旧是那副温和笑容，宽袍大袖在星空中猎猎作响，身影却淡得像随时会散的烟。
“夜儿，”虚影开口，声音缥缈如九天鹤唳，“不戒小和尚的佛魔本源已与魂魄融合，燃烧本源便是燃烧魂魄。想保他不散除非找到‘彼岸花’。”
“彼岸花？”林夜急问。
“佛经云，彼岸花生阴阳交界，花开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此花能沟通阴阳、重塑魂魄。”虚影指向西方，“西漠深处有绝地‘阴阳界’，上古佛魔大战最终战场，死气与佛光魔气交织成结界花，就在那里。”
话音未落，虚影如烟消散。星空隐去，阵盘恢复平静，只余下林夜掌心的温度。
“阴阳界？”雪清瑶挣扎着站起，冰魄剑拄地，“那是西漠三大绝地之一，自古有进无出！通天境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总比眼睁睁看他魂飞魄散强。”林夜将阵盘收入怀中，转身看向不戒冰冷的躯体，“大师为我们连命都不要了，我若连试都不试，还算什么逆魔传人？”
阿狸三条狐尾虚影陡然挺立，赤金狐火在尾尖跳跃：“林夜哥哥去哪，我去哪！就算阴阳界是阎王殿，我也陪你闯！”
雪清瑶看着两人，冰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最终叹气：“罢了。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若你们要去我奉陪到底。”
三人正要动身，古庙外突然传来“沙沙”声。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无数东西爬过沙地的密集响动，像千万只蚂蚁啃噬骨头，又像怨魂贴着耳畔低语。晨光在这一刻骤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嘴吞噬了。
“什么东西？！”阿狸狐尾炸毛，赤金狐火瞬间暴涨。
林夜一步踏出古庙，瞳孔骤缩——外面沙地在蠕动！每一粒沙子都像活了过来，翻滚着聚成扭曲的人脸，张着嘴无声嘶吼，眼中燃烧着血色火焰！
“葬兵谷的血煞追来了！”雪清瑶脸色煞白。
不止如此！沙地深处，一道暗红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隐约可见巨大的暗红色光团缓缓旋转——正是万兵之心的残骸！
“它没被完全摧毁？”林夜魔臂暗金纹路骤亮。
“不。”灵王残魂在识海厉喝，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是它残留的‘怨念核心’！万兵之心吞噬葬兵谷万载血煞战魂，本体虽毁，最精纯的怨念杀意却凝聚成这东西它现在有自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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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印证这话，光团中传出低沉声音，千万个声音叠加，男女老少皆有，带着无尽怨恨：“逆魔传人毁我躯壳夺我战意你该死”
“沙沙沙——！”
无数血色触手从光团中伸出，末端长着扭曲人脸，嘶吼着扑向古庙！
巨爪狠狠抓向触手，金铁交鸣声中，触手纷纷崩断，落地却化作血水渗入沙地，转眼又钻出更多触手！
“没用的！”光团狂笑，“我乃万载怨念所化，无形无质！西漠还有一丝血煞，我便永生不灭！”
触手如潮水涌来，古庙四壁开始崩塌！阿狸三条狐尾齐出，赤金狐火化作火墙挡住左侧；雪清瑶冰魄剑出鞘，“冰魄·千棱镜”分化万千冰棱，凌迟右侧触手。但触手实在太多，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必须摧毁核心！”雪清瑶咬牙，“我来断后！”
“一起上！”林夜眼中血色翻涌，左臂虚空星核幽蓝光芒爆发，“虚空印·挪！”
身形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至光团正前方十丈处！但光团周围怨念浓度高得恐怖，空间扭曲如麻花，林夜只觉浑身血液沸腾，无数怨念如毒蛇钻入识海——士兵被长矛贯穿的剧痛、战马断肢的嘶鸣、将领看袍泽覆没的绝望、母亲寻子尸骨的疯狂无数画面冲得他意识昏沉！
“守住本心！”灵王厉喝，“用逆魔功吞噬它们！这些是精纯能量！”
林夜狞笑，魔臂暗金纹路如活蛇游走，疯狂吞噬怨念！每吞一分，魔臂更凝实一分，眼中的血色也浓一分——那是怨念的反噬，负面情绪在积累！
“还不够！”他嘶吼着调动所有力量：左臂虚空之力、蛮戟战意、周平平星辰阵道之力！四种力量在体内汇聚成洪流，灌注右臂魔臂！
“嗡——！”
魔臂膨胀到极限，暗金皮肤浮现无数细密魔纹，如活物般蠕动！
魔臂化作暗金光束，狠狠轰向光团！
“不——！！！”千万怨魂尖叫！
“轰——！！！”
光束贯入光团中心！血色以肉眼可见速度黯淡，人脸在光束中蒸发！尖锐嘶鸣响彻天地，万载怨念最后的不甘被碾碎！
光团开始崩解，化作黑色灰烬飘散。林夜刚松口气，异变再生！
光团最深处，一点纯白光芒骤然亮起！纯净得不带杂质，却散发出比怨念更恐怖的气息——绝对漠然，绝对冰冷，像神明俯瞰蝼蚁！
“天道的一缕污秽意念！”灵王惊骇欲绝，“它在收集煞气亡魂修炼！快退！这不是你能对抗的！”
晚了！
纯白光芒扩散，化作一只眼睛缓缓睁开，瞳孔倒映着林夜的身影。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注视”。在这注视下，林夜浑身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不是威压，是规则层面的抹除！“移动”这个行为本身，被从世界上删除了！
“不——！”灵王疯狂咆哮，却无济于事！
白光越来越近，林夜能看清其中毁灭之力——不是摧毁肉体，是直接抹除“存在”！被击中，他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像从未存在过！
千钧一发，怀中北斗阵盘剧烈震颤！周不平最后留存的神念主动燃烧！青光冲天而起，化作屏障挡在林夜身前！
“师尊？！”林夜目眦欲裂。
“夜儿，”周平平温和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记住逆魔之道，逆的不是天，而是不公的天。”
“轰——！！！”
青光与白光对撞，无声湮灭。屏障消融，白光轨迹微偏，擦着林夜肩膀飞过！
“噗嗤！”
左肩没有伤口，没有血迹，那部分肉体直接消失了！像被橡皮擦从画纸上擦掉，干干净净，连灵魂都缺了一块！
“呃啊——！！！”存在被抹除的剧痛传来，林夜单膝跪地，冷汗如雨。
纯白眼睛似乎不满，瞳孔转动准备射第二道白光。
“阿弥陀佛——”
西方天际突然传来嘹亮佛号！金光如海啸涌来，瞬间淹没整片区域！金光中，一尊巨大金色佛像浮现，拈花微笑，眼中却燃着愤怒火焰！
“天道污秽，也敢染指人间？”佛像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
纯白眼睛沉默片刻，缓缓闭合，化作白光消失。
金光散去，佛像隐去。林夜左肩空空荡荡，脸色惨白如纸。
“林夜哥哥！”阿狸哭喊着扑来。
雪清瑶踉跄赶到，看着那缺失的肩膀，冰眸骇然：“天道之力这伤势任何丹药都治不了。”
林夜艰难站起，用右臂抱起不戒：“先离开。它还会再来。”
三人互相搀扶着踏上征程。身后沙地中，纯白光芒再次浮现，化作模糊虚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逆魔传人灵王余孽青丘天狐冰魄传人佛魔和尚”
“棋子，都到齐了。”
“游戏，正式开始。”
虚影消散，只留沙地上一个纯白脚印，在晨光中缓缓蒸发。
仿佛，从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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