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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你掖被角的手,比我的银针还稳(1 / 1)

那根原本攀附在案腿上的碧绿细藤,动作极其轻缓,像是一只畏手畏脚的小兽,试探性地掠过慕云歌摆放整齐的金针盒。

慕云歌侧身半躺在榻上,指尖还留着昨夜地脉藤蔓带来的余温,她没动,只是半眯着眼,透过垂落的帐幔观察着这个“成精”的家伙。

只见那细藤在触碰到金针的锐利寒芒时,明显瑟缩了一下,那是对兵刃本能的恐惧。

可紧接着,藤蔓顶端竟像手指一般灵活地翻卷起来。

它并没有去碰那些致命的针尖,而是顺着针柄的弧度,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清晨的微光中,慕云歌撑起身子,披散着一头乌发走到案前。

昨日还略显凌乱的银针架旁,此时竟多了一排整齐划一的“针套”。

那是用极细的草筋和藤丝编织而成的,每一孔的大小、深浅,都精准地匹配了她最惯用的三寸六分针。

这不仅仅是模仿,这是在复刻她的使用习惯。

有点意思。

慕云歌伸出一根葱白的指尖,在那株还来不及缩回去的细藤上戳了戳。

怎么,看了几天我练针,这就打算偷师学艺,抢我这毒医的饭碗了?

细藤被她戳得猛地一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飞速地沿着案桌滑落,缩回了地板的缝隙里。

就在慕云歌以为它被吓跑了时,那块原本干燥的青砖地面,竟突兀地渗出了一圈晶莹的如墨水迹。

水迹在砖面上缓缓洇开,歪歪扭扭地聚拢成四个大字:

怕你扎手。

慕云歌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儿,鼻腔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

这地脉衍生出的“悯”,明明是个比凤玄凌还要古怪的庞然大物,偏偏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执拗得让人发指。

王妃,您瞧瞧这个,外头那群小崽子们都要传疯了!

青黛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几张有些发皱的宣纸。

慕云歌收回思绪,接过纸一瞧,眉梢不由得跳了跳。

那是几幅稚嫩的孩童画作。

画中,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也就是她,正坐在一座长着无数条腿、正在官道上狂奔的房子里。

房子底下根须交错,像极了某种华丽而诡异的裙摆。

而房门前,一个拎着长剑、神情凶悍的小人死死守在那里,虽然画工拙劣,但那那股生人莫近的疯劲儿,除了凤玄凌也没旁人了。

最离奇的是,房子的烟囱里冒出来的不是烟,而是化作了云朵,托着一个圆滚滚的太阳。

那是城西义诊所那帮孩子画的。

青黛一边抹着桌子,一边忍着笑,现在满京城的说书人都编了新段子,说咱们这‘归歌居’是天上的药庐落了凡间,专门来镇这大衍的邪祟。

他们给这儿取了个名,叫‘歌王妃的家’。

慕云歌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张,心底某处像是被那种廉价的桑皮纸蹭了一下,有些发痒,又有些微涩。

作为曾经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特工,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容易产生软肋的羁绊。

告诉那帮说书的,慕云歌扬了扬手中的画,眼角却带了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想拿本王妃编段子可以,得加钱。

不给版权费就乱唱,本王妃手里的针可不认人。

青黛脆生生地应了,转头便去准备午膳。

晌午时分,日头晒得人有些发懒。

慕云歌处理完一堆繁杂的药材分拣,伏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梦里是经久不散的硝烟和血腥味。

那是她前世最后一次任务,爆炸的火光中,她似乎又听到了战友在耳边的嘶吼,还有那种冰冷的、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触感。

她猛地惊醒,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入衣领。

右手本能地伸向枕头下方,那里藏着她防身的银针。

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却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株温热、湿润且带着淡淡清香的草药。

慕云歌一怔,低头看去,只见枕边不知何时竟生出一株通体翠绿、顶端挂着一抹赤红的植物——那是只有在极寒之地才会产出的“寒髓草”,是她早年由于过度透支身体而留下内伤时,“悯”曾从地脉深处为她寻来的疗伤圣药。

草叶轻轻蹭过她的掌心,那种温热的触觉像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将噩梦带来的战栗一点点抚平。

窗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打声,还伴随着工匠们低声的交谈。

慕云歌推开窗户,正看见凤玄凌那个疯子竟然脱了那身华贵的蟒袍,只穿着一件玄色劲装,大喇喇地跨坐在屋顶的房梁上。

他手里掂着一块透亮的琉璃瓦,正指挥着底下的暗卫往上递材料。

感觉到窗边的视线,凤玄凌侧过头,额间挂着几滴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那双总是盛满暴戾和偏执的眸子,此时却清亮得惊人。

醒了?

他随手将瓦片扣在房顶,冲她扬了扬眉,嗓音低沉悦耳,你不是总嫌下雨天雨水砸在青瓦上太吵,睡不安稳么?

本王让人去寻了最厚的琉璃瓦,里头垫了消音的软泥,以后随便这天怎么漏,你只管睡你的。

慕云歌看着他在屋顶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手心里那株努力发热的寒髓草。

一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一个深不见底的地脉之灵,此时竟像是在暗暗较劲,争着抢着要给她这个所谓的“家”塞进各种各样的安全感。

真是两个疯子。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慕云歌照例去后院巡视那片几乎一天一个样的药圃。

刚走到那道狰狞的地缝边缘,就瞧见凤玄凌正蹲在泥地里,手里握着一把价值连城的匕首,对着一块红木桩子较劲。

慕云歌悄无声息地凑过去,探头一瞧,只见那红木牌子上刻着一行龙飞凤舞、杀气腾腾的大字:歌儿专属,闲人滚。

刻得极深,每一划都透着股狠劲。

凤玄凌,你几岁了?

慕云歌抬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踹了一下,嗓音带笑,幼稚不幼稚?

凤玄凌没躲,顺势反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的掌心很烫,指腹上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蹭在皮肤上有些酥麻。

他仰起头,黑眸中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独占欲,猛地一用力,将那块木牌狠狠地插进了裂缝边缘的湿土里。

本王得让这地底下的东西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盯着那黑漆漆的缝隙,这地盘姓慕,除了你,谁敢在这里撒野,本王就让他灰飞烟灭。

仿佛是回应他的挑衅,就在木牌入土的瞬间,数根比先前粗壮数倍的藤蔓猛地从地底窜出。

它们并没有攻击凤玄凌,而是像是在抢夺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瞬间缠绕住了那块刻着“歌儿”字样的木牌,一个发力,将其直接拖进了漆黑的地底深处。

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残影,仿佛生怕晚一秒这牌子就会被凤玄凌收回去。

凤玄凌的脸瞬间黑了一半。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慕云歌侧躺在拔步床上假寐,呼吸均匀。

没过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床帐外停下。

那是凤玄凌,他总是会在深夜处理完政务后,悄悄来看看她。

慕云歌感觉到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伸进被子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一点点将她踢开的被角掖好,指尖还在她露出的手腕处流连了片刻。

这东西学得再像,终究也只是个死物。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极低,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梦境,却又带着一种不服输的执拗。

它只会为你开花,会为你掖被角。

可歌儿,我会为你杀人,会为你在这污浊的世道里开出一条路。

它学不来的。

慕云歌闭着眼,心中那丝原本潜藏的防备,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窗台上,几株夜光菌悄悄爬上了窗棂。

菌盖表面的荧光缓缓变幻,最后在空气中投射出一行微弱却坚定的水光虚影:

……我会为你活。

那是地脉的承诺,也是这片土地对神灵最卑微的供奉。

慕云歌终于彻底陷入了沉稳的梦乡。

月光洒进屋内,她手腕上那处因药灵血脉初成而留下的青色痕迹,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微微散发出温润的荧光,宛如某种沉稳有力的心跳,与这整座王府、整片地脉,达成了一场永恒的共生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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